太原城头的硝烟散尽,从朱祁钰一声令下攻城,到广智扁平化,拢共不过两个时辰。
可这满城的狼藉,却花了数日才堪堪收拾干净。
断壁残垣间的血污被黄土掩埋,倒伏的旌旗换了新帜,这座饱经战火的古城,终于喘匀了气,勉强恢复了些许往日的模样。
就在这几日间,吏部尚书王直也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太原,身后押解着代王一系的宗室队伍,乌泱泱一片。
只可惜,抚宁伯朱永只追缴得部分金银,却让那狡猾的大同总兵刘敬宗金蝉脱壳,溜了个没影。
晋王府,承运殿。
本属于晋王朱钟铉的威严主位,如今坐着摄政王朱祁钰。大殿真正的主人,连同代王朱仕壥,只能带着几分忐忑,垂手侍立两侧。
王直等重臣肃立前排,而大殿深处,挤挤挨挨塞满了人——那是晋、代两藩的宗室子弟。
晋藩一簇稍小,约摸七十口;代藩那边则人头攒动,足有一百四十余。这才开国不到百年,光这两系男丁便如此骇人,宽敞的承运殿几乎被塞爆,人影一直堆叠到殿门边,真真儿是恐怖如斯。
在这片朱姓人海的最前列,带着沉重木枷、跪伏于地的,正是此次祸乱山西的主角们:宁化王朱济焕,以及那几个跟他一同起兵的郡王。
宁化王世子朱美壤也跪在父亲身边。
按说,他在最后关头倒戈相向,甚至不惜以刀挟父助韩忠擒王,本是有功,朱祁钰也无意过分苛责。
可孝心这玩意儿,有时候就是拧巴。
朱美壤梗着脖子,倔强地陪跪着。
至于宁化王?对这个逆子是恨得牙痒,干脆把枷锁的沉重分量,狠狠压在了朱美壤的肩上。
朱祁钰环视全场,目光最终落在宁化王身上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:“山西之乱,根源便在尔等!今日,便是审判之时!”
朱济焕猛地抬起头,脖子梗得通红,厉声抗辩:“本王乃太祖高皇帝血脉!你竟敢给我上枷?!祖宗成法何在!天家体面何存!”
朱祁钰嘴角一扯,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笑话:“哟,这会儿想起祖宗成法了?举兵造反的时候,你心里可曾有一丝一毫念着太祖爷?”
宁化王挣扎着想站起,可那枷锁沉重,年老体衰的他徒然挣了几下,终究没能直起腰,只能梗着脖子嘶吼:“本王非是造反!是靖难!是清君侧!清你这惑乱朝纲、挟持幼主的奸佞!”
“靖难?”朱祁钰嗤笑一声,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,“就凭你?也配提靖难二字?!”
“正是!”准成国公朱仪立时跨前一步,声若洪钟,“文皇帝当年起兵,乃因朝有奸佞,社稷危殆!岂是你这等狼子野心、祸乱家国之人所能附会攀扯!”
他成功救援王越,又押解了涉案的田、范两家晋商,朱祁钰念其功,已准他袭爵,只待回京补个仪式,便能去掉那个“准”字。
宁化王被噎得面皮紫涨,重重“哼”了一声,别过头去,不再言语。
朱祁钰清了清嗓子,不再废话,直接宣布早已思虑定夺的裁决,声音斩钉截铁:“据晋王、代王供述,山西乱局,根源首在宁化王这等心怀叵测的郡王!尔等蒙蔽藩主,私通晋商,侵吞粮饷,扰乱卫所,罪无可恕!”
“故,本王裁定:涉事郡王,无论代藩、晋藩,一律削爵,废为庶人!其下子孙,自镇国将军起,所有爵位,改授流爵,世袭递降!”
此言一出,大殿内瞬间炸开了锅!
宁化王倒是闭着眼,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。可前排那些个自认罪行轻微的郡王登时急眼了。
代藩的潞城王尖声叫道:“本王冤枉!本王不过是收了商人些许孝敬,他们干的勾当,本王一概不知。顶多…顶多算个失察,何至于废为庶人?!”
晋藩的交城王也急忙附和:“对对对!都是王府长史瞒着本王干的,本王毫不知情,凭什么废我爵位?!”
“凭什么?”朱祁钰猛地一拍座椅扶手,厉声呵斥:
“就凭你们在封地作威作福,鱼肉百姓!杀人放火害了多少人命,兼并土地逼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、流离失所?!多少生民因尔等之恶,生不如死!本王今日只废尔等爵位,已是念在同为太祖血脉,法外开恩,格外宽容了!还敢叫屈?!”
朱祁钰一番话掷地有声,前排那十几个郡王虽面如死灰,却仍有几个梗着脖子,像一群待宰的倔强肥鹅,兀自不服。
然而,就在这时!
“谢郕王殿下恩典——!”
“殿下仁慈啊——!”
后排那乌泱泱的低级宗室人群,如同风吹麦浪般,齐刷刷跪倒了一片!感激涕零的呼喊声浪,瞬间盖过了郡王们微弱的抗议。
这一幕让前排的郡王们目瞪口呆,难以置信。
潞城王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身后跪倒的人群破口大骂:“你们…你们这群扶不上墙的烂泥。他要废了你们的爵,让你们变成庶民贱户。你们还谢他?!蠢货!一群蠢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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