琼林宴次日,卯时刚过,天边才透出点蟹壳青的微光。
柯潜揣着一颗滚烫的心,人已在郕王府偏门外了。
名帖递进去,门吏验看一番,脸上堆起客气的笑褶:“榜眼公来得忒早了!王爷……咳,这会儿还未起身呢。您先移步值房喝杯热茶,稍待片刻?”
柯潜连忙拱手:“有劳了。”心下却是一赧,自己求功心切,竟忘了时辰。
被引入外院那间略显简朴的值房,门吏奉上一盏热腾腾的香茗。
柯潜接过茶盅,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暖意,思绪却有些飘忽。
王爷竟还没起?
柯潜不由得想起那位威压京畿的摄政王,平素将朝会压缩成一月两次……原来根子在这儿!
他嘴角忍不住牵起一丝会心的笑意,谁能想到,那等人物竟也有这般懒散一面?
朱祁钰若知他这般想,定要大呼冤枉。
是他懒么?非也!实乃勤勉太过!
虽然王府只有汪杭两妃,可还有数位夫人、宫娥乃至无名却有实的侍妾。
他朱祁钰作为一名道德品行上佳的好青年,总不能厚此薄彼。
夜夜耕耘,劳心劳力,如同那勤勤恳恳的小蜜蜂,早上多睡片刻以养精蓄锐,岂非天经地义?
值房里倒也存了些书籍,柯潜选了一本《大明会典·军器篇》,聊以解闷。刚翻了几页,门外便传来动静。
柯潜以为是王爷召见,忙不迭合上书册,整肃衣冠,垂手肃立。
门被推开,门吏身后却跟着一人。
来人看着比柯潜还要年轻几岁,面容英挺,身着一袭彰显尊贵的蟒袍,气度沉稳中带着一丝武将特有的锐利。
门吏躬身引荐:“禀国公爷,这位是新科一甲第二位进士柯相公,奉王爷钧谕在此候见。”
又转向柯潜:“柯相公,此乃当朝柱国、奉天翊运推诚宣力武臣、成国公。”
柯潜心下一凛,连忙深深作揖:“晚生柯潜,见过国公爷!”
朱仪眼皮微抬,目光在柯潜身上扫过,带着几分审视,鼻子里哼了一声:“嗯。看来你就是王爷给我挑的‘政委’了。”
“政委?”柯潜一愣,这词闻所未闻,下意识问道,“敢问国公爷,这‘政委’……是何职司?”
朱仪其实也不知道,只觉得这劳什子“政委”听着就像王爷派来分他权、掣他肘的监军,心中自然不喜,只冷冷哼道:“哼,读了这么多书的榜眼都不知道,我又如何知晓?”
说罢自顾自坐下,拿起柯潜方才那本《大明会典》翻了两页,又嗤笑一声:“嗬,看这老黄历?早该扔灶膛里烧火了。”
柯潜被他这态度弄得有些尴尬,见他无意交谈,也只好噤声,垂手立在一旁。
值房内顿时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,只有朱仪偶尔翻动书页的哗啦声,以及窗外树梢间早起的鸟雀啁啾。
这僵局直到门吏再次进来才被打破:“王爷有请!请国公爷、柯相公移步西路花园观澜亭!”
柯潜暗自长舒一口气。
观澜亭临水而建,一道活水自假山石罅间潺潺流出,汇入亭前小池,带来丝丝清凉水汽,驱散了八月清晨残留的暑意。
亭中石桌上,清茶果点已备好。
朱祁钰一身轻便常服,正凭栏看着池中几尾锦鲤争食,神态闲适。
见二人联袂而来,他转过身,脸上带着惯常的笑意:“来了?看来二位已经打过照面了?也好,省得本王再费口舌介绍,坐吧。”
二人见礼之后,小心翼翼的坐下。
朱祁钰开门见山道:“登州卫水师糜烂不堪,本王心甚忧之。整饬军务,迫在眉睫。朱仪,你掌军旅,熟谙战阵;柯潜,你通文墨,明晓事理。从今往后,你二人便需通力合作,务必给本王把这登州水师的筋骨重新立起来,战力提上去!”
朱仪闻言,立刻挺直了腰板,抱拳道:“王爷放心!末将已掌控登州卫,只要严加操练,汰弱留强,假以时日,定能练出一支精兵!末将可担保,登州水师上下,必对王爷忠心耿耿,绝无二心!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柯潜,语气带着明显的抵触,“至于监军……王爷,末将以为,实无必要再派书生前往掣肘。”
“监军?”朱祁钰挑眉,似笑非笑地看着朱仪,“谁说是监军了?本王给你的书信上就说得明白,他是本王派给你的‘政委’!”
柯潜此刻也按捺不住心中疑惑,再次问道:“王爷恕罪,晚生愚钝,这‘政委’之职,究竟所司何事?还请王爷明示。”
朱祁钰端起茶盏呷了一口,显然懒得长篇大论解释这个“舶来词”的深层含义,直接对侍立一旁的兴安挥了挥手。
兴安立刻捧上两本装订好的簿册,恭敬地分发给朱仪和柯潜。
“简单来说,朱仪管军事,柯潜管生活。”朱祁钰指了指簿册,道:“具体权责,本王都给你们写清楚了,自己看吧。”
两人接过,凝神细看。
册子上,双方的权责被朱祁钰条分缕析,写得明明白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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