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船厂码头的焦烟尚未散尽,晨光刺破薄雾,将满地狼藉照得无处遁形。
断裂的兵刃深陷在暗红发黏的血泥里,半焦的帆索如同垂死的巨蟒耷拉在水面上。
空气中,木头闷燃的糊味与浓得化不开的血腥锈气,令人作呕地浮动着。
一溜儿华贵官船却在这时接踵而至,直抵宝船厂大门,却被守卫的水师官兵硬生生拦下。
“瞎了你们的狗眼,本公乃魏国公徐承宗!”领头的蟒袍老者自报家门,声音里压着火气。
水兵得知是魏国公,依旧寸步不让,只板着脸道:“魏国公稍候,容我等通禀我家国公爷。”
徐承宗气得胡子微颤,却也无可奈何,只得在厂门外焦躁地踱步。
望着厂区内尚未完全消散的滚滚黑烟,他捶胸顿足,声音悲愤:“天杀的倭寇!这宝船可都是永乐爷留下的心血啊!竟…竟被付之一炬!本公定要上奏朝廷,彻查严办!一个都不放过!”
不多时,朱仪领着柯潜、陆俊泽等人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。
徐承宗上下打量眼前这位年轻勋贵,强挤出一丝笑容,拱手道:“这位想必就是新袭爵的成国公?果然仪表堂堂,英姿勃发,颇有乃父之风啊!”
朱仪嘴角扯出一抹冷淡的弧度,目光锐利地扫过他身后那群人:“正是本司令。魏国公,这几位是…?”
徐承宗连忙侧身介绍:“这位是南京守备太监袁诚公公,这位是南京兵部尚书李仪李大人,这位是江防水师指挥使王镇王大人……”
众人一一上前,与朱仪见礼,神情各异。
朱仪鼻腔里哼了一声,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:“这才辰时,诸位大人不在南京城里搂着娇妻美妾安享清福,巴巴地跑到这江边吹风作甚?”
守备太监袁诚捏着嗓子,堆起一脸假笑:“哎哟,成国公您可真会说笑。昨夜那么大的火光,半边天都映红了,咱家身为南京守备,坐立难安哪!这不,天一亮就赶紧带人过来查看究竟,职责所在,职责所在啊!”
朱仪心中冷笑:妈的,昨夜老子拼死拼活时不见人影,现在倒是来得快。
面上却只是随意拱了拱手,敷衍道:“哦?那就有劳袁公公费心了。”
南京兵部尚书李仪上前一步,一脸沉痛:“成国公,不知船厂损毁如何?朝廷已发来调令,命本官将宝船厂剩余宝船悉数移交于您统领。唉,只可惜…如今遭此大劫,宝船尽毁,看来国公爷此番是…白辛苦一趟了。”
一直沉默的陆俊泽闻言,上前一步,拱手朗声道:“尚书大人此言差矣!昨夜虽凶险,但仰赖成国公、韩指挥使及众将士死战,尚有五艘宝船得以保全,完好无损!”
“五艘?!”袁诚失声惊呼,脸上肥肉一颤,“昨夜那冲天大火…竟…竟还有五艘幸存?”
他的惊讶中,似乎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。
柯潜敏锐地捕捉到那丝异样,剑眉一竖,厉声喝问:“袁公公此言何意?!听你这口气,莫非是觉得所有宝船都该烧个精光才合你心意不成?”
袁诚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噎住,老脸涨红,慌忙摆手:“岂敢岂敢!咱家…咱家是太过震惊,一时语无伦次,失言,失言了!”
他眼珠一转,立刻将矛头转向柯潜,尖声道:“你是何人?竟敢在咱家面前如此大呼小叫,成何体统!”
朱仪往前一站,将柯潜护在身后,怒目而视:“他乃摄政王殿下特派登州卫水师军政特派委员——柯潜柯政委!怎么?袁公公觉得,摄政王钦命的特派员,没资格在你面前说话?”
魏国公徐承宗见气氛陡然紧张,连忙出来打圆场,笑容和煦:“哎呀呀,都是为朝廷办差,同僚之间,何必斤斤计较伤了和气?既然还有五艘宝船幸存,已是祖宗保佑,不幸中的万幸!”
他转向袁诚,语带责备,“袁公公,你也是关心则乱,口不择言了。”
袁诚被噎得说不出话,只得狠狠瞪了陆俊泽一眼,阴阳怪气道:“陆提举?哼!你倒是处心积虑,早早伪造文书,把宝船说得不堪一用,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,真是好手段。”
陆俊泽面色平静,坦然行礼:“正因欺瞒之过,下官…不,草民陆俊泽已受摄政王殿下严惩,革职充军。如今,正是要随成国公前往登州卫效力。”
朱仪彻底不耐烦了,手按在腰间佩刀上,环视众人,声音带着战场淬炼出的煞气:“少他娘的废话!诸位大人一大早兴师动众堵在门口,东拉西扯,到底是想找茬,还是真想交接宝船?本司令奉王命而来,宝船就在里面,我倒要看看,你们今天想玩什么花样。”
徐承宗再次挤出笑容:“成国公息怒,息怒!都是误会。既然还有五艘宝船,那自然是要按朝廷调令,移交给你统领的。”
兵部尚书李仪道:“成国公,话虽如此,但该走的章程还是要走。交接文书尚未签署,我等也需亲眼查验一番,确认是否确如陆…陆船工所言,还有五艘堪用之船。此乃朝廷法度,还望国公爷体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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