政事议毕,朱祁钰心头惦记着小家伙,脚下生风,穿过九曲回廊,直奔汪氏所在的暖阁。
甫一掀开锦帘,暖烘烘的气息裹挟着药香、乳香扑面而来。
榻边,汪氏正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,目光胶着在怀中那小小的身子上,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忧虑,在暖阁的光晕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“沛儿如何了?”朱祁钰压低嗓音,三步并作两步抢到近前。
汪氏闻声抬头,憔悴的脸上绽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,将襁褓微微倾侧:“王爷您瞧,比昨日强多了!小脸儿没那么吓人的煞白了,喘气儿也稳当了!”那语气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。
朱祁钰凑近了细瞧。
小家伙伸着手抓住朱祁钰的衣服胡乱扯动,两颊却是透出了令人心安的淡粉红晕,小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,不再像昨日那般气若游丝。
“来,给寡人抱抱。”他伸出手,小心翼翼地将朱见沛那轻飘飘的小身子接过来,捧在掌心,感受着他的生命力。
汪氏双手合十,虔诚地转向角落里供奉的一尊小巧金佛:“阿弥陀佛!定是佛祖慈悲,感念妾身日夜诵经祈福,这才降下福祉,庇佑我儿转危为安!”
朱祁钰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,分明是那几位御医妙手回春,日夜精心调理的功劳,怎么一转眼,功劳就全归了那佛祖?
他心中腹诽,却也懒得点破汪氏的迷信,只对侍立一旁的兴安吩咐道:“兴安,传本王的话,几位御医尽心竭力,当重赏!”
几日悉心调养,朱见沛便已彻底康复。
看着这小东西在自己逗弄下咯咯直笑,挥舞着小拳头,那纯真无邪的笑容总能瞬间驱散朱祁钰心头的所有阴霾,带来暖融融的幸福感。
这日,难得的清闲被一阵争执打破。
成国公朱仪与工部尚书石璞竟闹到了王府,求朱祁钰断个公道。
两人身后,还跟着格物院主事周墨林,一脸局促。
朱祁钰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吵,眉头越皱越紧,只觉得莫名其妙。
“打住!”朱祁钰虚按手掌,止住两人的口水仗,目光如电扫过二人,“本王此前明令发展水师,成国公依令向兵仗局定制火器,石尚书缘何阻拦?莫非成国公造炮不给钱?”
他语气带着一丝不耐,“那一百万两巨款,砸在南京宝船厂重启造船,难道光造空壳子不成。这年月的水战,早不是跳帮肉搏的老黄历了!金塘山一战,已经很明白了。海上的规矩,就是谁炮多炮猛,谁说了算!”
石璞苦着脸,急急辩解:“王爷明鉴!非是臣有意阻挠,实乃成国公他要铸的是铁炮!如今京师铁价本就居高不下,他这一张口就要十几万斤精铁!若真批了,京师的铁价还不得飞上天?届时百姓连口做饭的铁锅都买不起,民生何以为继?总不能只顾着水师利炮,让满城百姓喝西北风吧?”
“铁炮?”朱祁钰眉峰一挑,目光转向朱仪。
朱仪立刻指着身后的周墨林,声如洪钟:“王爷,就是这位格物院周主事,捣鼓出了新法子。能用铁炮替代那昂贵的铜炮,威力相差无几,价钱却便宜了足足七成。更妙的是,”
他得意地伸出一根手指,“他拍胸脯跟臣保证,一门炮,最多十天,就能出炉!”
石璞立刻泼冷水:“便宜?快?可它不耐用啊!铜炮能连放八响,打到五百发才需回厂重铸。这铁炮呢?连放五发就得歇火散热,撑死了打两百发就得回炉重造。”
朱仪脖子一梗,毫不相让:“铜炮好是好,可它一门就得耗上三两个月!铁炮十天一门!周主事还说,要是用上那什么‘流水线’,每天都能看到一门新炮。这效率,就算损耗快些,用数量堆也堆死敌人了,性价比懂不懂?”
“性价比?没铁了还谈什么性价!”石璞几乎要跳脚,“自从王爷改革兵仗局、军器局,推行那流水线、计件制,工匠们跟打了鸡血似的猛干!火铳、甲胄、刀枪……京营的消耗不仅填满了,兵部还源源不断往九边输送!这得吞下多少铁?京师的铁,早就贵得烫手了!”
两人针尖对麦芒,吵得朱祁钰脑仁嗡嗡作响。
他再次抬手压下声浪,目光如炬地转向一直缩在后面的周墨林:“成国公所言,你那新式铁炮,当真可行?”
周墨林得了问话,如蒙大赦,赶紧上前一步,躬身道:“回禀王爷!王爷封臣为格物院主事,命臣研制新式火铳。臣……臣苦思冥想,火铳尚无大突破,却借着水力工坊之便,琢磨出了这铸造铁炮的新法。”
朱祁钰眉头微蹙:“为何不见你的奏本?”
周墨林头埋得更低:“王爷……王爷只提了火铳……臣……臣没做出新火铳,不敢妄奏……”
朱祁钰简直要被这古板的思维气笑,无奈道:“罢了!从今往后,但凡技术上有突破,无论涉及何物,只管上奏!现在,说说你这铁炮,究竟有何门道?为何能如此之快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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