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月的初雪,给北京城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绒毯。
唯有那纵横交错的大街主道,被无数车辙马蹄碾过,还有行人的匆匆步履踩踏得坚实光亮,倔强地裸露着青石板的本色。
寒风凛冽,却吹不散京师的繁华喧嚣。
沿街商铺的伙计们缩着脖子,呵着白气,吆喝声却一个比一个响亮。
热气腾腾的包子、靓丽的布匹、新到的江南话本,商品种类繁多。
北镇抚司深处,锦衣卫指挥使韩忠从一名风尘仆仆的缇骑手中接过密报。
他面无表情地扫过纸页,眼中寒芒微闪,随即大步流星,径直朝着郕王府的方向奔去。
郕王府暖阁内,炭火烧得正旺,暖意融融。
朱祁钰埋于奏疏之中,临近年关,各省上报的事情变得多了起来。
拿过一本奏疏,朱笔悬停,又是一封措辞华丽、内容空洞的问安奏。
“呵,天寒地冻,千里迢迢就为了给本王问个安?”朱祁钰扯了扯嘴角,心里腻味得很。
这些封疆大吏的心思,无非是刷个脸熟,讨个心安。
可这玩意儿还不能不理会,万一冷了谁的心,指不定就生出什么幺蛾子。
好在有内阁代笔的模板回复,他只需提笔,在那精心炮制的马屁文章上画个圈,算是“我知道了”。
批一份,丢一份,机械的动作让他脖颈发僵。
“王爷,韩指挥使求见。”内侍兴安的声音适时响起。
“宣!”朱祁钰如蒙大赦,啪地一声将朱笔拍在笔架上,站起身来用力活动了几下僵硬的肩背。
韩忠裹挟着一身寒气进来,行礼后,声音低沉平稳道:“王爷,山东新情报。”
“起来说话。”朱祁钰走到炭盆边,搓了搓手,“徐有贞那边,又出什么什么新鲜事?”
“成国公带去的一百万贯工钱,在发放时出了岔子。”韩忠言简意赅,“小吏克扣,民夫怨气积压。恰有白莲教余孽混迹其中,趁机煽动,险些酿成民变。”
“可是闹出什么事?”
“王爷不必太过担心,民夫中刚有躁动,王主事便带人去平定了。把隐藏在民夫中的白莲教妖人揪了出来,点了天灯,工地上没出什么事。”
朱祁钰呵呵一笑:“这个王越,越来越有武人的风范了。”
治河工地有十万民夫,人多事杂,管理起来都十分麻烦。
更何况涉及到钱,给他们发钱只能通过本地的小官小吏,钱在他们手上过一遍,哪可能全须全尾的给到民夫手中。
朱祁钰思索片刻后道:“传令徐有贞,暂停直接发钱,改为记公分。把民夫分成十营,每营设营官、设账房,专门用以管理公分。”
“再让大明银行立刻派人过去,在治河工地上设立十个兑付点。让民夫直接去银行,用公分兑付工钱。安排些锦衣卫,东厂的番子混进去监察。本王倒要看看,那些蠹虫的手,还能伸多长!”
“是!”韩忠应下。
“对了,”朱祁钰想起一事,神色稍缓,“安固伯那铁土,用在河堤上效果如何?”
“效果极好!”韩忠的语调难得带上一丝起伏,“凝固后坚硬异常,水流难侵。堤坝修筑进度大大提前,预计能提早数月完工。”
这是自然,虽然这铁土远比不上现代水泥,但对这个时代来说,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降维打击。
能发明出这东西,封周墨林一个伯爵,朱祁钰都觉得有点不够。
不过最近那些武官们,暗地里对这事的反对声浪不小。
毕竟这之前,大明的爵位那必须得是拿军功来换,周墨林凭借奇巧淫技封爵,他们自然是不喜的。
只要不像孙镗那样跳出来当傻子,朱祁钰暂时懒得理会。
等徐有贞治河归来,将铁土的功绩说明,就可堵住一切质疑。
送走韩忠,朱祁钰又回到那堆奏疏之前,翻开一本。
却是于谦的。
朱祁钰看着奏疏封皮,嘴角的笑意更深了:“这位于少保,可真是懂我。成国公刚带着福建的战利品回京,这开海的折子就递上来了。”
他毫不犹豫地提起朱笔,在那恳切的奏疏上,龙飞凤舞地写下一个力透纸背的大字:
“准!”
批阅完早上送来的奏疏,已经快到中午。
处理完上午的奏疏,日头已近中天。
朱祁钰吩咐将批阅好的奏疏送回内阁分发执行,自己则转身去了后殿。
暖阁里,汪氏正抱着朱见沛轻声细语。
小家伙脸蛋红扑扑的,比之前胖了不少,精神头十足。
“沛儿!”朱祁钰笑着唤了一声。
小家伙闻声转头,乌溜溜的大眼睛顿时亮了起来,伸出肉乎乎的小胳膊,咿咿呀呀地喊着模糊的音节求抱抱。
朱祁钰心头一软,大步上前,一把将儿子从汪氏怀里抢过来,高高举起转起了圈圈。
“咯咯咯……”清脆欢快的笑声瞬间充满了暖阁,驱散了朱祁钰身上最后一丝朝堂的寒气。
用完午膳不久,内阁就来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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