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城的雪,下下停停,给朱瓦红墙裹了层素装,却丝毫压不住街头巷尾那股子躁动沸腾的热乎气儿。
大街上的行人,一个个跟吃了十全大补丸似的,脚步飞快,呼出的白气都带着股急不可耐的劲儿。
这一切的源头,便是那份新鲜出炉的朝廷邸报。
不得不说大明的保密工作,那做得可真是到位。
这本是发给诸省府的邸报,刚出京不到几个时辰,便已经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中议论开了。
“开海了!朝廷真的开海了!”茶肆酒楼里,嗓门最大的那个必定是刚得了消息的。
成国公从南方弄来天大财富的事情,早就不是什么秘密。
京城百姓对那茫茫大海,早就镀上了一层厚厚的财富滤镜。
现在人人都在问:
“啥是开海?”
“海里面当真都是金山银海么?”
京城这地界,最不缺的就是关系。
一时间,各种“世交”、“故旧”、“同乡”全都活络起来。
各家府邸的门槛几乎被踏破,门房收名帖收到手抽筋,话题全都绕着一个字。
海!
奉天殿内,炭火烧得噼啪作响,却也没多少暖意。
今日大朝会,主题不言而喻。
御阶之下,朱祁钰身着亲王常服,神色平静。
司礼监掌印太监王诚手捧明黄圣旨,上前一步,尖细而清晰的嗓音在宏伟的大殿中回荡:
“奉天承运皇帝,制曰:朕绍承大统,抚驭万方…兹为通商惠工,阜财裕民,特许重开海贸…于天津、宁波、广州三地,设市舶提举司,总理外海商舶事宜…凡有出海经商者,需至户部勘合,请领海事凭引,凭此引,方可于上述三处口岸放洋…”
圣旨刚合上,余音还未散尽,勋贵队列里,定国公徐显忠就迫不及待一步跨出。
他嗓门洪亮,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:“王公公,这…这海事凭引,具体该如何办理?有何章程?”
常年掺和生意,他太明白时间就是金钱的道理,早一步拿到凭引,或许就能早一步组织船队,抢占先机。
就说他在山西的蜂窝煤生意,得益于提前布局,入冬以来,那钱是哗啦啦的入账。
现在不光是山西,就连河南陕西,都有他的运煤商队。
还有草原生意,今年也终于是看到收成了,商路被打通,眼见着要有大进项。
如今他自觉是大明第一商,连沈万三都不放在眼里。
这出海的大富贵,他绝不能落于人后!
王诚面皮不动,微微躬身,程式化地答道:“回国公爷的话,具体细则,朝会后户部自会刊发邸报,明细条款,届时国公爷一观便知。”
徐显忠哪等得及?
不光是他,他身后那群勋贵,一个个眼神绿油油的,都快把我想赚钱四个字刻在脑门上了。
成国公朱仪从南方抄家拉回来的那如山财货,早已在他们心里烧起了一把野火。
朱祁钰在上头看着,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,他抬了抬手,开口道:“定国公心切,也是常理。张尚书,你便大致说说,也安一安诸位勋臣的心。”
户部尚书张凤应声出列,先是对御阶上行了一礼,然后才转向徐显忠等人,从容解释道:“回国公爷,诸位大人,所谓海事凭引,实则如同路引。”
“出海行商者,需提前至户部报备登记,言明计划出海时日、所用海船数目规制、承运货物种类数量、招募水手丁壮几何等信息。户部据此勘合,核算应纳之钱,缴清费用,便可领取凭引。一船一引,凭此方可通关出海。”
徐显忠边听边点头,这流程他懂了,就是交钱办证,凭证出海。
但马上,一个更现实的问题蹦了出来:“张尚书,这章程明白了。可…可老夫眼下并无海船啊!这可如何是好?”
这话可算问到所有京城权贵心坎里了!
沿海那些地头蛇,谁家没藏几条船?
虽然被朱仪清扫过一遍,但漏网之鱼绝对不在少数。
他们这些京里的贵人,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别人吃肉,自己连汤都赶不上热乎的?
张凤闻言,脸上笑容更深了些,瞥了一眼上首的朱祁钰,见王爷微微颔首,便继续道:“国公爷勿忧,此事王爷早已虑及。前番成国公南下缉私,查抄违禁出海之船只颇多,皆已充公...”
徐显忠眼睛瞬间亮了,迫不及待地插话:“朝廷是要将这些船发卖与我等?”
“非也非也,”朱祁钰的声音淡淡响起,打断了徐显忠的遐想,“朝廷公家之物,岂能擅售于私?”
徐显忠心里咯噔一下,脸色刚垮下去,却听朱祁钰话锋一转:“然,朝廷可许尔等参股。具体如何入股、如何分红,这其中细则颇多,非三言两语能尽。定国公,稍后还是移步户部,自有郎中与你等细细分说。”
这里毕竟是奉天殿,是大明最重要的政治场所,非是那商贾市集。
徐显忠虽然心痒难耐,但也知道规矩,只好按捺住性子,拱手道:“是,臣遵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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