绯色的夕阳照射大地,将黄河水染得一片赭红。
那场大战已经过去好几日,南岸战场已大致清理完毕。
阵亡士兵太多,只能择地掩埋,为其竖碑,留作后来人纪念之用。
大同镇的士兵,正分批渡河北返。
木筏和征调来的少量船只来回摆渡,每次只能运送少量兵士和马匹。
当初为了激励士气,而凿沉的大部分船只,如今成了返程最大的阻碍。
士兵们聚集在南岸,等待渡河。
许多人身上还带着伤,缠着渗血的布条。
缴获的物资和看管着的俘虏被优先运送过河,安置在北岸临时设立的营寨旁。
王越站在南岸高地,望着这缓慢的渡河场面,心中感慨万千。
几日来,他协助朱永处理善后,清点战果,安置降兵。
目睹了战场的残酷,也见识了胜利后的混乱。
“范都督已率部经河曲,退入保德,不日便将返回京师了。”
朱永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,嗓子似乎还没有恢复过来,声音依旧有些沙哑。
王越见得他来,行礼后道:“粮草不济,大军久驻外线确非长久之计。此番布局,调动数省之力,耗费钱粮无数,能击退也先,已是大胜。”
朱永转过头,目光锐利地看向王越:“范都督虽胜,却也先主力未灭,只是暂退。王同知,你以为,朝廷此次的战略目的,可算达成了?”
王越略一沉吟,坦然道:“总兵这是在考校下官了。此战,挫也先兵锋,解河套之围。”
“迫降翁里郭特等部近三千人,缴获无算,自然是一场大胜。于朝廷而言,稳住了西北防线,彰显了兵威,目的可谓达成。”
他话锋一转,继续道:“然,诚如总兵所言,也先实力犹存,未伤根本。其退回后套,假以时日,必能恢复元气。若我是摄政王殿下……”
王越目光投向西北方向:“在这场大战之前,便会命武清侯率精锐骑兵,绕过前套,直插其后套腹地。”
“纵不能全歼也先,也当使其丧胆,令其数年难以恢复,方是长治久安之道。”
朱永闻言,眼中闪过激赏之色:“好小子!眼光毒辣,敢想敢干!你这一肚子谋略,放在文官堆里真是屈才了,若是从军,迟早能为后代搏个世袭罔替的爵位!”
王越苦笑道:“总兵谬赞了,下官也只是纸上谈兵。沙场决胜,岂是易事?况且,经此一役,国库耗费甚巨,短期内,怕是无力再进行大战。”
他顿了顿,岔开话题,“对了,昨日收到李知府来信。朝廷已议定,新设之云中府,府治便定于孤山堡。”
“吏部选派的官员已在路上,不日即到。李知府催促我等尽快将北岸田地、户籍等事宜整理交接。”
地方选在孤山堡原因很简单,它附近有以前东胜卫时期开垦过的田地。
虽然荒废多年,但根基犹在,重新整治耕作,总比在完全的生荒地上拓垦要容易得多。
听到云中府之事,朱永脸上的兴奋之色褪去,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“唉……王爷这是要在边地动大手笔了。”他语气有些复杂。
“这云中府,地理上虽仍属山西行都司协防范围,但其民政、赋税,却要划归山西承宣布政使司管辖。”
“连带着,像云川卫这样的旧军卫,听说也要逐步裁撤,兵员或归农,或转为募兵,纳入新设的府县兵备体系。”
望着朱永略显落寞又复杂的侧脸,王越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明白朱永在为什么叹气,这就要从朱元璋设计的制度说起。
山西行都司与山西承宣布政使司,虽名号都带山西,职权与重心却截然不同。
山西行都司,驻于直面蒙古前线的大同府。
它的核心使命是军事,统辖着大同镇及周边一系列军卫、堡垒。
负责长城一线的防务、作战、屯田、以及相关的驿传交通。
其管辖范围内的民政,也大多围绕着军事需求运转,带有强烈的军管色彩。
而山西承宣布政使司,则驻于内陆腹地的太原府。
它的核心使命是民政,掌管着整个山西省的田亩、户籍、赋税、科举、教化、刑名等一切地方行政事务。
其下虽也设都指挥使司,管理山西省内的卫所。
但这些卫所更多承担内陆守备,与边关前线性质不同。
朱元璋这套设计十分精妙,既给了前线的大同总兵集中资源,灵活备战的权力,避免内地文官体系对紧急军情的掣肘。
同时又通过将绝大部分地区的民政、财政大权牢牢掌握在布政使司手中。
从根源上限制了边将的权力,使其无法像唐代节度使那样,集军、政、财大权于一身,形成尾大不掉的地方割据势力。
况且,在太祖的蓝图中,大同镇总兵之上,尚有代王坐镇节制。
只是靖难之后,代藩对大同镇的节制大多流于形式,难以实质干预军务。
如今,摄政王殿下借收复河套之机,裁撤旧有军卫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