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了张财主的话,徐福哪还有心思呆在城中,对随从挥手道:
“你去安排轿子,趁着还有时间,赶回庄子去。”
随从一愣,脱口道:“老爷,您不是吩咐了,今儿个就宿在城里,不如就别回去了。”
徐福上下打量一眼,这随从是吴管事的侄子,平日也算听话,今日竟敢顶嘴了。
本就心情不好,被这厮一问,心头火起,反手便是一巴掌掴去:
“狗东西,让你去便去!老爷我的行止,几时轮到你来啰嗦?”
随从捂着脸不敢再多言,慌忙跑去张罗。
待轿子一路颠簸摇荡,回到庄子时,天色已黑,好在天气晴朗,星月行天,却也能视物。
门房瞧见轿影,扯开嗓子高喊:“老爷,老爷回来了!”
这一声在静夜里显得格外刺耳,将轿中昏睡的徐福惊醒。
轿子刚停下,他便怒气冲冲地钻出来,对着那门房劈头盖脸就是几个巴掌。
憋着一肚子火走进大门,不料又一个巡夜的下人见了他,亦是高喊道:“老爷,您、您回来了!”
徐福眉头拧成了疙瘩,又是一巴掌甩过去,斥道:
“你们都有病是吧,大晚上,喊这么大声干什么。庄户们不用睡觉啊,人家明天还要干活呢。”
都什么下人,还是软香楼的姑娘好。
徐福是小金库不少,但身份不高,居住的只是个二进小院。
刚进入后院,便听得正房方向传来一阵慌乱的窸窣响动,他心头莫名一紧。
紧接着,房门“吱呀”一声打开,一人快步迎出,正是吴管事。
他两步跑到徐福面前,焦急道:“老爷,您可算回来了!”
徐福打眼见他从内室出来,疑窦顿生,刚要开口质问。
吴管事却不容他发问,连珠炮似的说道:
“老爷,庄子西头那边的小河村,今儿下午来了几个官差,挨家挨户打招呼,说明日便有清丈司的老爷们要进驻,令村民速速打扫出洁净房舍备用!”
清丈司!
真要清丈啊,还第一站就来了安州。
月光凄清,映得徐福脸色倏地惨白。
他一把攥住吴管事的前襟:“此话当真?!”
许是情急之下用力过猛,这一拽,竟将吴管事的衣襟扯开了些许,露出里面中衣的带子。
两人俱是一愣,场面顿时有些尴尬。
吴管事一面手忙脚乱地系着衣带,一面急急分说:
“小的就是想着此事千系重大,须立刻禀报老爷定夺。偏巧老爷您去了城里,小的六神无主,才斗胆先到后院,想将此事禀明夫人,请她拿个主意……”
徐福此刻哪还顾得上细究其他,满脑子都是“小河村”几个字。
那村里的田产以前本属官田,可通过他的一番犀利操作,现在鱼鳞册上依旧属于官田。
但实际上,这些田地已经属于他了。
这要是被清丈出来……
他顿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,心烦意乱地挥挥手:“知道了。你先退下,容我好生思量对策。”
吴管事躬身作揖,快步退了出去。
徐福沉着脸走进屋内,只见夫人怯怯地站在灯影里,脸颊上却泛着潮红,眼神也有些飘忽。
她低声道:“老……老爷,既是烦心事,不如先安歇吧,明早再想不迟。”
徐福瞥她一眼,心想许是听了吴管事的消息,她也跟着担惊受怕,以致气色有异。
这妇人平日虽有些不着调,遇了大事,倒还知道替自己忧心。
他重重叹口气,颓然道:“罢了,先睡吧。明日……定要想出个万全之策来。”
第二日,小河村好生热闹。
在本地张县令的陪同下,李侃带着近百名进士、举人入驻了这个村子。
清丈司选了四五个地点作为培训地,这小河村便是其一。
张县令陪笑道:“李郎中,这小河村拢共就二三百亩地,鱼鳞册上记载得明明白白,实在没什么可清丈的。不如下官带诸位去别处看看?”
李侃摆手道:“张县令多虑了。今日我带诸位新进士过来,主要是为了辨识各类田土、熟悉丈量之法。此地虽不算广袤,但山田、水田、旱地一应俱全,正是个绝佳之所。”
张县令赶忙接口:“是、是。只是此处偏僻,饮食粗陋,实在委屈了各位。不如随下官回城,容我先为诸位接风洗尘,之后再……”
话未说完,一旁一位俊朗男子含笑打断:“张县令一再推阻,究竟是何用意?莫非这小河村…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情不成?”
说话之人正是彭时。他眉眼含笑,手中不紧不慢地翻着那小河村的鱼鳞册,语气却锐利得很。
张县令顿时有些尴尬,强笑道:“彭状元说笑了,这整个村子都是官田,清清白白,能有什么问题!”
李朗中微微一笑,顺势送客:“有劳张县令费心,鱼鳞册既已送到,后面便不劳您作陪了。”
待张县令走后,彭时走到李侃身边,低声道:“李郎中,这位县尊大人,可不太对劲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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