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对了,深哥儿,”朱祁钰对朱见深道,“不妨你也化个笔名,向《徐氏文报》投投稿吧。”
“我?”朱见深一愣,“那我该写些什么?”
“既是你去投稿,自然随你心意。风花雪月也好,诗词歌赋也罢,或是议论时政,都凭你的想法来。”
朱祁钰笑道:“我会让韩忠专门派人去打听,看看百姓读了你的文章之后有何反应。这样,也算是为你和百姓之间搭起一座桥梁。”
朱祁钰此举,可谓用心良苦。
其首要目的,是让朱见深通过百姓的真实反馈,体察民情,理解舆论。
明白百姓真正的所思所想,使日后理政能从百姓出发。
更深一层的用意,在于创造一个安全的试错环境。
让朱见深化名写作,如同为他披上一件隐形衣。
他可以大胆地表达观点、甚至尝试推行某种理念,而无需立即承受皇帝身份带来的政治压力。
“三元公,这新设的报业司,究竟所司何事呀?”
问话者是刘俨,正统七年状元。
比商辂早了一届,算是他的前辈,如今主持着翰林院的句读事宜。
北孔被废之后,句读之事并未落下,只是无人主导。
凡有争议,多由督察院与翰林院共同商议。
效率自是低了不少,但好在时日久了,当初那剑拔弩张的热度已然降下。
加之《经义塘报》的制度日趋完善,此事也算走上了正轨。
商辂闻言,拱手答道:“前辈动问,不敢不细言。此司之设,是为整肃如今民间报业之乱象。”
刘俨一听,大袖一摆,脸上便露出几分不以为然:“整肃?依老夫之见,那些个乌烟瘴气的东西,统统取缔才是正本清源之道!”
“唯有《经义塘报》这般研讨圣贤微言大义的,才配刊行于世。余者尽是猎奇窥私、博人眼球的玩意儿,纯属败坏风气!”
他是个标准的传统文人,向来对那些专走下三路的小报最为不齿。
可说来讽刺,他家中后宅女眷却偏偏对此物颇为着迷。
起初是他的一名小妾偷看,被他发觉后,二话不说便家法伺候,吊起来打了个半死。
原以为,这么严重的惩罚,足以令阖府上下引以为戒。
谁知,某一天回家,竟撞见自家夫人也正捧着一份小报,读得津津有味。
这下刘俨可犯了难,夫人不比小妾,是断然不能也吊起来打的。
他只得整日板着一张冷脸,吹胡子瞪眼地生闷气。
不过,刘夫人看那小报倒也并非全无益处。
她从中学了些闻所未闻的“知识”,叫上一位丫鬟,夜里一番施为,直把刘学士折腾得筋骨松软,飘飘欲仙。
当然,事毕之后,刘俨仍是裹紧被子,背过身去,从鼻子里哼出一声:
“哼!腌臜之物!什么座莲,什么退车……有辱斯文,成何体统!老夫,老夫最是瞧不上!”
商辂笑着解释道:“王爷说了,报业背后,关系数万工匠的衣食生计,不可轻言废止。因此,还是以整肃为主。”
刘俨摇头离去,很明显,他对这处置并不算满意。
那些工匠有没有饭吃,这不重要,重要的是名节大义。
可惜,这些事情,王爷似乎从来不懂。
看来得找个机会,仗义执言才行。
刘俨走后,商辂便开始张罗报业司的事情。
报业司的章程,朱祁钰早先便与商辂仔细交代过。
尤其是要接管的《徐氏文报》,更是报业司的重点。
首先,它的刊印,发行仍是由定国公负责。
至于上面刊登的广告,其收益则由定国公府与翰林院五五分成。
当然,报业司并非非要争这笔钱不可,关键在于报刊内容须由报业司主导。
既然要供稿,总得给些润笔之资。
又因朱祁钰有意让朱见深化名投稿,这份文报也须开放接受民间来稿,由报业司专责审核。
标准有三:不犯政治忌讳、不涉低俗淫秽、不恶意攻击朝臣。
当然,既要与民间诸报竞争,便不能只登高文典册。
商辂深谙此理,故亦安排刊载小说、话本等娱情之作。
不过,即便是演义传奇,亦需暗藏教化。
报业司所出之作,纵是侠客仗剑、儿女情长,其内核也须宣扬忠君爱国,推崇仁义孝悌。
对此,商辂胸有成竹。
翰林院中,即便是最年轻的编修、检讨,亦是天下文华所钟,引导风俗、润色鸿业本是看家本领。
将圣贤之道化入引人入胜的故事之中,于他们而言,并非难事。
商辂将报业司的职责一一道明,堂下却陷入一片微妙的沉寂。
几位资深翰林或低头整理衣袖,或举杯啜饮,眼神飘忽,就是不与商辂对视。
也难怪他们如此反应。
在座皆是清贵无比的翰林学士,未来的“储相”,平日谈论的是经筵讲义、典章制度。
若要他们执笔去写那些给市井小民看的话本小说,即便内核是圣贤道理,传扬出去,同僚间岂不沦为笑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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