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曲得以继续。
弦乐一转,变得清正激昂。
只见于冕饰演的清官登场,身着蟒袍玉带,眉目凛然,气度威严。
在他的查证下,案情很快水落石出,修百户、书生与那官员皆被缉拿归案。
三木之下,修百户便涕泪横流,将那青袍官人和白面书生如何指使他挑拨文武、构陷忠良的阴谋全盘托出。
戏台上的“于冕”明察秋毫,立刻下令锁拿书生与官人,上报朝廷。
最终,圣旨下,官人革职下狱,书生功名被革,与修百户一同被判流放辽东。
京营兵勇陈苦根得以沉冤昭雪。
正当台下百姓拍手称快时,戏文竟还未结束。
但闻仙乐袅袅,扮演“天帝”的老生现身,言道忠良蒙冤,天地同悲,特降下恩泽。
一道金光罩住苦根的“尸身”,那原本僵卧的“尸体”竟真的蠕动起来,继而缓缓坐起。
引得台下惊呼连连,直呼神迹!
最终,在一派祥和喜庆的吹打声中,戏中人物齐聚一堂,热热闹闹地包饺子,准备过年。
寓意团圆美满,善恶有报。
大幕落下,台下百姓欢声雷动,只觉得这出戏看得是荡气回肠,又解气又新奇。
然而,学子队伍前的刘文翰,却是脸色惨白,浑身冰凉。
这戏里的白面书生,分明就是影射他!
这哪里是演戏,这分明是把他扒光了扔在承天门前,受万人唾骂!
他猛地扭头看向身旁的同窗,却见那些原本义愤填膺的学子,此刻看他的眼神都变了,充满了怀疑、疏远,甚至是一丝厌恶。
于冕亲自登台,这戏文的份量,重逾千斤!
“荒唐!荒谬绝伦!”李洪亮更是气得跳脚,也顾不得礼仪,冲到王直和王文面前,急声道:
“二位大人!这戏班好大的胆,竟敢将当朝官员、读书人编排成戏台上的丑角反派。此风断不可长!必须立刻拿下戏班,从严治罪!”
李洪亮这话,倒也不是全无道理。
自古伶人演戏,演的皆是前朝旧事。
若是涉及本朝官员,那须得是伟光正形象,半点不可抹黑。
也是如此,才有那么多借古讽今之事。
如此指名道姓般影射当下官员、文人,将之贬为主谋反派的,确实罕见,寻常来说断不可忍。
王直却是捋着胡须,眼皮都没抬一下,淡淡道:“李御史稍安勿躁。戏文而已,本就是虚构演绎,博人一乐,何必当真?”
王文也接口,语带讥诮:“是啊,方才戏里还有死而复生之神迹,莫非李御史看不出其中真假?王爷与民同乐,一出戏罢了,看过了,笑过了,也就散了。”
就在李洪亮还想争辩之时,台上传来一阵响动。
只见几个龙套抬着一顶软轿上场,轿上半躺着一人,面色苍白,胸口微微起伏。
于冕快步上前,小心翼翼将那人扶起,面向台下,朗声宣告:“诸位乡亲请看,此人便是京营兵士,陈苦根!他,活过来了!”
“哗——!”
全场顿时哗然,百姓纷纷踮脚张望,议论声四起:
“真是陈苦根?他不是死了吗?”
“锦衣卫当日不是抢走了尸首?”
“天爷!难道刚才戏里的神迹是真的?”
百姓们惊疑不定,有人甚至真的开始相信有天帝显灵。
刘文翰如遭雷击,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那个被于冕扶着的“死人”。
当日,宣布陈苦根已死的,正是他于冕。
刘文翰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,猛地指向于冕,声音尖利:
“于冕,你那日是在欺瞒打击爱,原来你早就知道他还没死,故意谎报死讯。难怪锦衣卫抢尸你毫不阻拦,难怪邀你联名弹劾京营,你百般推脱!”
刘文翰猜得八九不离十。
那日于冕亲眼见季修下手,又见刘文翰迫不及待上前补刀,心中疑云大起。
他当即宣称陈苦根已死,稳住刘文翰等还想下黑手之人,随后他将发现告知锦衣卫小旗余寒。
余寒当机立断,让手下抢夺“尸体”,以最快速度将只剩最后一口气的陈苦根,送往了阜成门外的医学院。
也合该陈苦根命不该绝。
这两年,医学院的钱英带着弟子,顶着“邪魔外道”的骂名,搞了不少人体解剖和外科手术的实验。
虽说是摸着石头过河,竟也真积累了些许救治致命伤的经验。
一番惊心动魄的抢救,硬是把陈苦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,这才有了今日承天门前这“死而复生”的一幕!
于冕面对刘文翰的指责,神色平静,只是冷冷地看着他,那目光仿佛在说:是又如何?你待怎样?
大戏从戏台延伸到现实,不少百姓也已经明白了。
戏中反派,那白面书生,分明就是眼前气急败坏的刘文翰。
此刻午时刚过,太阳还在天顶,虽是冬日,却也有几分热意。
无数道目光如针似箭,从四面八方刺来,加之四周曲曲声不绝,刘文翰面如死灰,浑身发颤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