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无人敢公开议论,但各宫主位心中都有一本账。
皇后“苛待妃嫔,手段严酷”的恶名,算是初步坐实了。
就在孙太医“诊断”赵美人的同时,另一条更隐蔽的线,也在悄然收紧。
凤仪宫库房,位于宫殿群最不起眼的西北角,平日里除了定期清扫和存放废旧物品,少有人至。
负责打理此处的老太监常福,如同这库房本身一样,沉默、陈旧,几乎被所有人遗忘。
他在凤仪宫待了近二十年,见证了柳云舒从太子妃到皇后的全过程,也看尽了这宫中的起落沉浮。
他原本早已麻木,只求安稳度日,直至老死宫中。
然而,一年前,一群“江南商人”找到了他宫外唯一的亲人——那个他视若亲子的侄子,不仅治好了侄子的顽疾,还赠予重金,将其安置在江南富庶之地,过上了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。
条件只有一个——在需要的时候,听从指令。
常福没有选择。他这条老命不值钱,但他不能断了侄子好不容易得来的前程。
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这是诛九族的大罪。
但他更知道,若不照做,侄子的下场只会更惨。深宫的残酷,他比谁都清楚。
今夜,月黑风高,乌云遮蔽了星月。
凤仪宫因皇后的威严,入夜后更是寂静得可怕。
常福如同往常一样,提着昏暗的灯笼,进行睡前的最后一次巡查。他步履蹒跚,动作迟缓,与平日并无二致。
走到库房最深处,那个堆放废弃杂物、蛛网密布的角落,他停下脚步。
浑浊的老眼警惕地扫视四周,确认绝无一人后,他才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样用油布包裹的东西。
那东西,是数月前,在一个同样黑暗的夜晚,由一个小太监借口送废弃布料时,混在杂物中交给他的。
他一直藏在身上,如同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。
打开油布,里面是几个用粗糙灰布扎成的小人,上面用暗红色的、仿佛干涸血迹的颜料,写着模糊难辨的字迹,隐约能看出是生辰八字,小人胸口、腹部还插着几根细长的银针。
入手冰凉,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。
常福的手抖得更厉害了,几乎拿捏不住。
他按照指令,撬开那个早已被遗忘、落满厚厚灰尘的旧箱笼底部的暗格,将这几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布偶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,再迅速将暗格恢复原状,抹去所有痕迹。
做完这一切,他已是满头冷汗,靠着冰冷的墙壁喘息了许久,才勉强平复剧烈的心跳。
灯笼昏黄的光线下,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。
他知道,这东西一旦被发现,凤仪宫将面临灭顶之灾。
但他别无选择。
他提起灯笼,如同来时一样,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深宫的黑暗之中,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只有那箱笼底部的邪恶之物,在无声地等待着引爆一切的时机。
后宫的风波,不可避免地会波及前朝。
就在赵美人“病重”、凤仪宫库房被埋下致命隐患的同时,一份匿名的“密报”,被悄无声息地送到了御史大夫周正的案头。
周正,年过五旬,面容清癯,目光如炬,是朝中有名的“铁面御史”。
他出身寒门,全凭自身才干和一股不惧权贵的硬气,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。
他对柳家把持科举、排挤寒门学子的做法早已不满,只是苦于没有确凿证据,难以撼动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。
这份“密报”来得正是时候。
里面详细列举了柳氏外戚在河东赈灾中,如何利用职权,在粮草采购、民夫征调等环节层层盘剥、中饱私囊的具体事例,甚至还有几封模仿笔迹、几可乱真的“往来书信”副本,暗示柳家核心人物知情乃至纵容。
此外,还附上了柳家几位纨绔子弟在京城欺行霸市、强占民田、甚至闹出人命的诸多劣迹,时间、地点、苦主姓名,一应俱全,虽非铁证,但线索清晰,极易查证。
周正看完,拍案而起,花白的胡须因激动而微微颤抖。
“国之蠹虫!社稷之害!”
他低声怒吼。他深知这份“密报”来源可疑,很可能涉及后宫倾轧,但其内容若属实,柳家便是罪无可赦!
他身为御史,纠劾不法是他的职责所在,岂能因畏惧权贵而置若罔闻?
他立刻召集了几位信得过的下属,开始暗中核实“密报”中的内容。
同时,他也敏锐地察觉到后宫近来关于皇后“苛待”妃嫔致其“忧惧成疾”的风声。
前后联系,他心中已然明了,一场针对柳氏外戚乃至中宫的风暴,正在酝酿。
而他,愿意做那个在朝堂之上,率先投出巨石,掀起惊涛骇浪的人。
一切,都已准备就绪。
江浸月布下的暗桩已各就各位,搜集的“罪证”已悄然摆放,前朝的利刃也已磨砺待发。
一张无形而致命的大网,在初夏这看似平静的深宫与朝堂之下,已然完全张开,只待那最后一刻的收网,便将掀起吞噬一切的狂澜。
空气中,弥漫着山雨欲来前的极度压抑,连最迟钝的人,都能感觉到那潜藏在繁华下的、令人心悸的危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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