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故第六周,周一。
清晨。
秦川走出紫竹院干部小区。
天刚蒙蒙亮。
深秋的寒风刮在脸上,生疼。
手插进兜里。
指尖一片冰凉。
刘敬文给他开的门,只是一道缝。
一个活口,在苏振邦面前太脆弱了。
随时可能被意外抹掉。
扳倒苏范两家。
光靠一张嘴,做梦。
他必须找到铁证。
能把苏范两家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证。
永世不得翻身。
证据,全都安静的躺在文联那栋破楼的地下室。
他的权限不够。
档案管理员老刘给了钥匙。
可那人眼里的警惕和敷衍,藏不住。
真正的秘密都在特藏库和封存卷宗里。
他连门都摸不到。
他需要一把万能钥匙。
能打开所有门。
能让所有人为他服务的钥匙。
钥匙在文联主席王福明手里。
一个怕事的老官僚,只想安稳渡过退休前的日子。
秦川呼出的白气,在空气里冻结。
每个人的心都有门。
找到钥匙,就能进去。
。。。
上午十点。
秦川敲响三楼主席办公室的门。
“进来!”
声音里满是不耐烦。
秦川推门进去。
他脸上挂着谦卑的笑,眼里却烧着一股狂热,活脱脱一个书呆子。
王福明戴着老花镜,正在给一幅字画盖章。
他看见秦川,眉头拧了一下。
“小秦啊,有事?我这正忙着呢。”
王福明心里嘀咕。
这小子扎进档案室就没影了,今天怎么冒出来了?
“王主席,实在对不住,又来打扰您!”
秦川的腰弯着,双手捧着个搪瓷茶缸,姿态放的极低。
他没谈工作,也没谈理想。
语气激动得发抖。
“主席,我。。。我有个问题,不吐不快!”
“跟工作没关系,纯粹是。。。是晚辈的私人困惑!”
王福明手上的动作停了,满脸疑惑。
秦川的目光扫过王福明。
办公桌上,一套昂贵的笔墨纸砚,却蒙着一层薄灰。
角落里,是最新款的茶叶礼盒。
老官僚的做派。
秦川的视线回到王福明那张疲惫又敷衍的脸上。
恐惧麻烦。
害怕牵连。
只想安稳退休。
这些都写在脸上。
但这不够。
那要怎么打开他的心门?
必须有更深的东西,一个能让他彻底失控的引爆点。
秦川注意到,王福明肥大的手指上,有一圈很淡的墨迹印子。
不是盖章沾上的朱砂红,是经年累月练字留下的旧痕。
他的办公室里,挂的都是名家字画,唯独角落里一幅裱的掉色的行书,落款是“福明”。
字里有股不甘的锐气。
跟现在这个油滑的官僚,判若两人。
秦川心里有了底。
赌一把。
“主席,我。。。我前几天整理旧杂志,翻到一本三十多年前的《萌芽》!”
他往前走了一步,声音都在抖。
“上面有一首词,署名王福明!”
“一首《江城子·残荷》!”
话音落下。
王福明那张官僚式的假笑,碎了。
僵在脸上。
他端着印章的手,停在半空。
脸上的血色唰的褪尽,又猛的涌上来,一片涨红。
江城子·残荷!
这五个字,是一把钥匙。
捅开了他记忆深处一把生锈的锁,狠狠一拧。
已经尘封了几十年。
三十多年前。
他还是个一腔热血的文学青年。
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,对着一池枯荷,一气呵成。
那是他这辈子,写的最好,最真的一首词。
投出去,石沉大海。
他本以为,这辈子再没人记得了。
“你。。。你说什么?”
王福明的声音,抖的不成样子。
秦川看着他失态的样子。
赌对了。
他没回答。
而是用一种吟诵的调子,一字一句的,把那首词背了出来。
“十年一觉扬州梦,赢得青楼薄幸名。。。不对,错了。”
秦川一拍脑袋,笑起来。
“主席,看我这记性,那是杜牧的诗。”
“您的词是。。。”
他清了清嗓子,眼神飘向窗外。
“寒塘一夜听风雨,断茎残叶泣血声。”
“休言零落无人问,曾照盛夏半城红!”
最后一句词,掷地有声。
王福明浑身一震。
手里的印章啪嗒一声,掉在宣纸上。
鲜红的印泥,毁了整幅字。
但他不管。
他浑浊的眼球里,有什么东西碎了。
亮了起来。
是泪光。
“你。。。你。。。”
他指着秦川,嘴唇哆嗦,说不出一句整话。
“主席,我斗胆说一句。”
秦川的表情无比严肃。
真诚。
“这首词,晚辈读了不下二十遍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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