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微型信号发射器,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烫在所有人的心头。它无声地宣告着,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窥视者,不仅知道这个地下空间的存在,甚至在近期内曾亲自踏入,并留下了监视的眼睛。年代久远的悲伤往事与眼下活生生的威胁交织在一起,让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。
隔离检验室内,技术人员穿着严密的防护服,正以考古般的谨慎处理着从地下运回的木箱。沈瓷和顾临溪依旧站在玻璃墙外,沉默地看着。
第一个被完全打开的箱子里,整齐码放着的,全是Elena的笔记本,按照日期排列,跨越了她人生最后几年的时光。另一个稍小的箱子里,则是些零散的物件:一支早已干涸的旧式钢笔,一枚镶嵌着淡蓝色小石子的胸针,几张褪色的音乐会票根,以及一本薄薄的、用牛皮纸精心包裹的诗集。
没有韩青林的东西。这个空间,似乎更像是属于Elena一个人的,一个她用来存放记忆和心事的秘密角落。
技术人员将第一批清理消毒后的笔记本,通过传递窗送了出来。岚姨戴上白手套,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铺着软布的手推车上,送往书房。
沈瓷的目光追随着那些笔记本,深黑的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。有抗拒,有好奇,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、近乎悲凉的宿命感——她绕了一个巨大的圈子,沾满血腥,最终却以这种方式,去触碰那个她记忆中模糊而懦弱的母亲,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。
她转身,一言不发地走向书房。顾临溪立刻跟上。
书房里,岚姨将笔记本在宽大的书桌上摆放整齐,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,轻轻带上了门。
窗外,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,灰白色的天光透过玻璃,给房间蒙上一层沉郁的色调。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地下空间带来的、陈旧灰尘的气息。
沈瓷站在书桌前,看着那摞笔记本,许久没有动作。她的手垂在身侧,指尖微微蜷缩。
顾临溪走到她身边,没有催促,只是安静地陪伴。他知道,翻开这些本子,对沈瓷而言,不啻于揭开一层血淋淋的痂。
终于,沈瓷伸出手,拿起了最上面、也是看起来最旧的一本。封皮是简单的硬壳,边缘已经磨损。她翻开第一页,熟悉的娟秀字迹映入眼帘,记录的是一些少女的心事,对未来的憧憬,字里行间还能依稀看到那个照片上明媚少女的影子。
她一页一页地翻看着,速度很慢。顾临溪陪在一旁,能看到那些字迹从最初的轻快明媚,逐渐变得沉重、压抑,充满了对家族骤变的无措,对父母离世的悲伤,以及切断与韩青林联系时那刻骨铭心的痛苦。
「……青林,若你看到这些字,是否会恨我的不告而别?可我如何能让你看到我如今这般狼狈的模样?我们之间,隔着的已不是万水千山,而是云泥之别了……」
「……瀚年今日又来了,他的眼神让我害怕。母亲曾说,美貌是资本,如今才知,在无权无势者身上,它只能是灾祸的源头……」
字字泣血,句句含悲。
沈瓷的脸色越来越白,呼吸也变得轻浅。她一直以为的母亲,那个逆来顺受、懦弱无能的形象,在这些文字面前,开始碎裂、重组。原来,她也曾挣扎过,痛苦过,只是在那滔天的厄运面前,她的挣扎如同螳臂当车,最终被彻底碾碎。
顾临溪看着沈瓷紧绷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指尖,心疼地伸出手,覆盖在她拿着笔记本的手背上。他的手温暖而稳定。
沈瓷没有抬头,也没有抽回手,只是翻页的动作停顿了片刻,仿佛从他那里汲取了一丝力量,然后继续看了下去。
笔记的后半部分,记录了她进入沈家后的生活。字里行间充满了恐惧、屈辱,对夫人刁难的隐忍,以及对女儿沈瓷降生后,那种混杂着爱、愧疚与无能为力的复杂情感。
「……瓷儿今日会笑了,眼睛亮亮的,像我。可我抱着她,心里却只有害怕。我这样的母亲,能给她什么?在这个吃人的地方,她将来又会如何?」
「……夫人看瓷儿的眼神越来越不对了,我不能让她把我的瓷儿也毁了!可我该怎么办?我能怎么办?」
看到这里,沈瓷猛地闭上了眼睛,胸口剧烈起伏。原来,那个看似懦弱的女人,并非完全不关心她。只是在那座华丽的牢笼里,她自身难保,那点微弱的母爱,在强大的恶意面前,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顾临溪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,他伸出双臂,从背后轻轻拥住她,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,无声地给予支撑。
沈瓷靠在他怀里,许久,才缓缓睁开眼,继续翻看。笔记的内容越来越压抑,直到最后几页,字迹变得潦草而虚弱,充满了绝望的气息。
「……他们给我吃了不好的东西,我知道……身体越来越差了……也好,或许死了,就能解脱了……只是瓷儿……我的瓷儿……妈妈对不起你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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