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,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天,到了夜晚,非但没有停歇,反而更密了些。山庄仿佛成了一座被雨幕隔绝的孤岛,唯有主宅内壁炉的光晕和灯火,顽强地抵御着窗外的潮湿与黑暗。
晚餐后,岚姨收拾好厨房,便早早回了自己房间。阿威完成了最后一轮巡查,确认一切无恙后,也消失在通往副楼的走廊尽头。周医生医疗室的灯还亮着,但门紧闭着,显然仍在忙碌。
客厅里,又只剩下沈瓷和顾临溪。
壁炉里的火添了新柴,燃烧得正旺,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,拉得很长。沈瓷依旧坐在她常坐的那个单人沙发里,那本《南行草木札记》重新摊开在膝头,但她似乎并没有在看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,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,带着一丝罕见的、放空般的柔和。
顾临溪则坐在她对面的长沙发上,手里拿着一本心理学论文集,却也有些心不在焉。他的目光时不时地,就会飘向沈瓷领口那若隐若现的银色链子,以及链坠上那一点在火光下闪烁的微光。白天她戴上项链的举动,和那短暂却真实的交握,像投入心湖的石子,余波至今未平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、带着暖意的静谧。雨声是唯一的背景音,不显嘈杂,反而衬托出室内的安宁。
“这本书,”顾临溪放下手中的论文集,找了个话题,声音在雨声和火声中显得格外温和,“很有趣吗?”他指的是那本《南行草木札记》。
沈瓷回过神,目光落到书页上,顿了顿,才道:“有些记载,和现在的主流认知不太一样。”她的声音也放得很轻,仿佛怕打破这氛围。
“比如?”顾临溪表现出兴趣。
沈瓷翻了几页,找到一处,用手指点了点:“这里说,某种特定的苔藓,在月圆之夜采集,配合几种不常见的草药,能制成安抚惊悸的熏香。现代药理学里,没有相关依据。”
“听起来很玄妙。”顾临溪笑了笑,“或许古人自有其智慧,只是我们还未能完全理解。”
沈瓷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赞同。她沉默片刻,忽然合上书,抬眸看向他:“你之前看的,是什么书?”她指的是他下午放在一旁的那本关于古典园林营造心法的书。
“一本讲园林布局如何影响人心绪的书。”顾临溪解释道,“里面有些观点,和环境和行为心理学有相通之处。比如,曲折的回廊能延缓脚步,让人心境不自觉慢下来;开阔的水面能舒缓压抑……”
他娓娓道来,声音平和,将自己读到的一些有趣观点与她分享。沈瓷安静地听着,没有插话,眼神却一直落在他脸上,带着一种专注的、倾听的姿态。
炉火噼啪一声,爆出几点火星。
顾临溪讲完一段,停了下来。客厅里再次只剩下雨声和火声。
沈瓷忽然站起身。顾临溪以为她要回书房或者休息,却见她走到他坐的长沙发旁,在他身边空着的位置坐了下来。两人之间,只隔着一个抱枕的距离。
她身上那股冷冽中带着一丝暖意的气息,瞬间清晰可闻。
顾临溪的心跳漏了一拍,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,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。
沈瓷没有看他,只是将膝上的书放在一旁,然后,做了一个让顾临溪呼吸都几乎停滞的动作——她将自己放在身侧的、微凉的左手,轻轻覆在了他摊开在沙发上的右手手背上。
不是紧握,只是覆盖。掌心贴着手背,肌肤相触。
顾临溪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掌心的纹路和略低的体温,也能感觉到自己手背皮肤下骤然加速的血液流动。他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,却没有动,任由她覆盖着。
这无声的靠近,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。它打破了某种一直存在于两人之间的、无形的界限。
沈瓷依旧目视前方,看着跳跃的炉火,耳根在发丝的遮掩下,红得透彻。她的指尖,几不可查地,在他手背上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,像是一片羽毛拂过。
顾临溪缓缓吸了一口气,然后,他做了一个更大胆的举动。他轻轻翻转手腕,将原本被动承受的手,变成了与她掌心相贴,然后,修长的手指,小心翼翼地、带着试探地,穿插进她的指缝,缓慢而坚定地,与她十指相扣。
当两人的手指彻底交缠在一起时,他能感觉到沈瓷整个身体都僵硬了,呼吸也窒住了一瞬。她的手在他掌中,显得纤细而骨骼分明。
顾临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他怕她会退缩,会恼怒。
然而,沈瓷只是僵硬了片刻,随后,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弛下来。她没有抽回手,反而,那被他握住的手指,极其缓慢地、带着一种生疏的笨拙,回握了他一下。
很轻的力道,却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。
一股巨大的、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悸动,瞬间席卷了顾临溪的全身。他紧紧回握住她的手,力道适中,既不想弄疼她,又想将这真实的触感牢牢烙印在心底。
两人就这样,在壁炉旁,在连绵的夜雨声中,沉默地十指相扣。谁也没有说话,谁也没有看对方,只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、对方的温度和脉搏,感受着这亲密接触带来的、令人心悸的安宁与满足。
窗外的雨,不知疲倦地下着。壁炉里的火,静静燃烧。
这个雨夜,因为这一个无声的牵手,变得格外漫长,也格外温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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