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亮,林昭就拎着一把木尺沿着官道东段走。阿福跟在后面,手里抱着一叠工单,裤脚还沾着昨夜石灰浆干了的白点。
“第三处接缝又沉了半指。”林昭蹲下,用尺子比了比石板间的缝隙,“雨前必须补平,不然通车那天马车一压,整段路都得返工。”
阿福翻开工单:“王伯说他带流民营的兄弟天没亮就开始撬石板了,现在石灰灶也烧上了。”
林昭点头,直起身往工地走。远远就看见王伯光着膀子站在石灰池边,指挥几个汉子往槽里倒黏土。烟气腾腾,热浪扑脸。
“按系统给的比例来。”林昭走近喊了一声,“石灰三成,黏土五成,剩下两成加碎稻草拌匀!”
王伯抹了把汗:“记着呢!这‘土法水泥’听着怪,铺上去倒是真结实,昨晚试了一小段,夯完像铁板一样。”
林昭蹲在池边抓了把混合料搓了搓:“今晚全段灌缝,木夯轮班上,不留死角。”
阿福掏出小本子记下:“我这就去安排人手,再调十坛米酒过来,大伙儿熬夜也有劲。”
正说着,村口方向传来一阵锣响。两人抬头,见一队穿青布短打的脚夫抬着红绸彩架往这边来,领头的扯嗓门喊:“扬州府衙告示——今日午时,知府大人亲临剪彩!”
人群一下炸了。
“知府亲自来?不是说派个师爷吗?”
“那不是摆驾仪仗,是动真格的!”
“赶紧收拾!别让人家看见咱们这儿灰头土脸!”
林昭眉头一跳,快步往村口走。阿福小跑跟上:“少爷,是不是太突然了?连迎宾棚都没搭!”
“现在搭。”林昭脚步没停,“你去找村中妇人借二十张红布,挂在道旁柳树上当彩旗。再让孩子们穿干净衣裳,在路口列队,见官行礼不说话。”
阿福应声要走,又被叫住。
“通知王伯,工匠们今天收工后不许散,统一换上新工服,手持工具列队两侧,要像一支兵。”
“明白!”阿福拔腿就跑。
林昭走到老槐树下,几个村民正围着嘀咕。
“路修这么宽,以后商队天天过,鸡都养不住。”
“地皮怕是要涨,我家那块菜园子会不会被盯上?”
“听说城里有钱人专买道边宅子开客栈,咱们穷户哪争得过?”
林昭站定:“这话我听到了。”
众人安静下来。
“你们说得对,这路一通,确实会有人想占地、开店、抬价。”他环视一圈,“但我想问一句——你们愿不愿意自家儿子将来背货当脚夫,一天挣三十文?愿不愿意闺女去客栈端茶,月入一两银?”
没人吭声,但耳朵都竖着。
“这条路,不是给外人发财的。”林昭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楚,“是让我们自己开栈、设铺、收租。你们每户出过工,记过工分,将来村中划地建店,优先轮你们。”
他顿了顿:“李三爷昨天答应了,万通钱庄愿贷银助村民起屋,三年免息。赚了还钱,赔了算他眼瞎。”
人群松动了。
老村长挤进来:“真能贷款?”
“合同我都看过了。”林昭从袖中抽出一张纸,“盖着钱庄印,写明条款。你们谁想试,今晚祠堂签。”
话音落,议论声转成了兴奋。
中午未到,官道西口已扎起一座简易彩台。红布高挂,孩童列队,工匠持锤扛凿整齐站定。空气中飘着刚蒸好的米糕香。
李三爷坐着马车来,下车时拍了拍衣袖,朝林昭拱手:“消息灵通啊,知府临时改主意,你这儿倒是一点没乱。”
“乱不了。”林昭回礼,“活干到位,人站得住,场面自然稳。”
远处尘土扬起,八名衙役开道,一顶蓝呢官轿缓缓而来。百姓自发退到道旁,低头垂手。
轿帘掀开,扬州知府身着绯袍走下,目光扫过平整如镜的青石路面,又看向两侧肃立的工匠队伍,微微颔首。
林昭迎上前,躬身:“草民林昭,恭迎大人。”
知府抬手扶起:“不必多礼。这路——”他踩了踩脚下石板,“真是你带着百姓一锤一凿修出来的?”
“百人出力,百日完工。”林昭侧身引路,“请大人看看排水沟。”
他带着知府走到路边,揭开一块活动石板,露出底下暗渠:“坡度三分,雨天流水无阻,不会积涝。”
知府弯腰细看,又伸手摸了摸石缝间的灰浆:“这接缝……用的是什么料?”
“石灰混黏土加稻草,经夯压后堪比城砖。”林昭答,“我们叫它‘土法水泥’。”
知府直起身,深深看了他一眼:“江南道各县年年报修路银,修的却是泥沟。你一个秀才,竟能造出这等实路。”
他不再多问,转身登台。
礼炮三响,红绸落地。
“此乃江南道首条村级官道,宽三丈,长八里,可并行双车,载重千斤。”知府执剪高声宣布,“主修者林昭,功不可没!本府特颁‘惠民通衢’匾额一方,免税三年,以彰其劳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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