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穿过客栈二楼的窗缝,吹得油灯晃了两下。林昭没抬头,手指还在图纸边缘压着最后一道墨线。阿福蹲在门边打盹,怀里工具箱抱得死紧,苏晚晴站在外廊,目光扫过街口。
终端屏幕亮着,震动感应器信号平稳,老槐树根那块土没被动过。
“数据都录完了。”林昭收笔,把几张沙盘缩印图叠齐,塞进防水竹筒。这筒是系统特供的,密封严实,连暴雨泡三天都不渗水。
阿福一听动静立刻睁眼:“公子,真要送去工部?”
“不止送。”林昭将竹筒缠上布带,系在腰侧,“我要当面交到陈侍郎手上。”
苏晚晴转身进来,手里还捏着半枚铜钱:“昨夜埋瓷的是漕帮头纤,今天他们肯定盯着你。工部衙署门口人多眼杂,别撞上。”
“那就更得去。”林昭站起身,拍了拍衣摆上的炭粉,“躲着,事就做不成。他们怕我修桥,我就偏要在光天化日下把桥基定下来;他们想封我的嘴,我就偏要把策论送到庙堂上去。”
阿福咧嘴笑了:“对!让他们看看,咱们不是只会在泥地里挖坑的。”
天刚亮,三人出了客栈。街上早市刚开,挑担的小贩吆喝声不断。林昭走在前头,步子不快不慢,像是寻常访客。到了工部驻扬州巡查司衙署门口,门吏一见青衫布履,立马伸手拦住。
“办事请排队,非官身不得擅入。”
林昭不争不吵,从袖中抽出府试考帖递过去,又取出一张沙盘拓片,轻轻放在石阶上。
“劳烦通报一声,就说昨日呈策之人,今日带全图来见陈侍郎。”
门吏本想发作,可低头一看那拓片——河道走势、滩涂高程、矮墙布局清清楚楚,连骑兵行进路线都用红线标出,底下还写着一行小字:“缓敌三日,调防可成”。
他愣了一下,转身就往里跑。
片刻后,帘子一掀,陈恪亲自出来。他五十上下,面容清瘦,眼神却极利,盯着林昭看了两秒,才低声道:“进来。”
密室不大,只一张案几、两把椅子。陈恪关门落锁,直接问:“你说的‘水陆相济’,到底什么意思?”
林昭打开竹筒,铺开主图:“第一,引水不是为了种田,是为了控路。狄戎骑兵走西北,必经三条浅滩渡河。我们把漕河水引过去,平时灌溉,战时放水,滩地变泥沼,马蹄陷进去,一天走不了十里。”
陈恪眯眼细看。
“第二,矮墙不为挡人,只为卡点。墙不高,五尺足矣,但沿滩而建,横断渡口。骑兵想绕,就得涉深水;想拆,得下马动手——只要拖住三日,玉门关守军就能布防。”
陈恪手指点了点图上一处弯道:“这里呢?若敌军分兵两路,一路佯攻,一路偷渡上游?”
“上游三十里无渡口,且山势陡峭。”林昭拿起炭条,在图上画了个圈,“他们若敢分散兵力,补给线拉长,反被我屯田军截杀粮道。况且——”他顿了顿,“我已在三处设暗渠闸门,随时可决水冲滩。”
室内静了几息。
陈恪缓缓坐回椅子:“你这不是屯田策,是边防策。”
“是一回事。”林昭声音沉稳,“粮食产得出,百姓留得住,边军才有根基。没有民力支撑的防线,修得再高也是空城。”
陈恪盯着他,良久,吐出一句:“此策若成,西北十年可安。”
当天夜里,神京宫墙外马蹄声急。
陈恪持工部火令,叩响午门。
乾宗赵煦正在批折子,听闻“江南书生献水利屯田策”,眉头一动,命人取图来看。
屏风展开,沙盘缩印图铺满半壁。他盯着那道矮墙看了许久,忽然问:“缓三日?”
“正是。”陈恪跪奏,“敌骑一日可行三百里,但遇水阻、墙卡、泥陷,速度锐减。三日内难以渡河,足够边关调兵布阵。”
赵煦指尖敲着龙案:“兵部怎么说?”
“尚未通禀。”
“你越界了。”皇帝语气平淡。
“臣知罪。”陈恪低头,“但此策出自寒门书生之手,无门第、无靠山,若经层层转报,必被压下。唯有夜奏天听,方有一线机会。”
赵煦沉默片刻,终于点头:“明日早朝,提一提。”
次日清晨,金殿之上。
赵煦开门见山:“江南有书生林昭,呈《水陆相济屯田策》,谓筑矮墙、引漕水,可缓狄戎铁蹄三日。诸卿以为如何?”
兵部尚书冷笑出列:“一介秀才,纸上谈兵罢了。骑兵奔袭如风,岂会被一道五尺矮墙挡住?荒唐!”
殿内嗡然。
陈恪踏前一步,展开图卷挂于屏风:“请诸公细看——此处河道收窄,滩涂唯一。敌若强渡,必经此地。我于滩前筑石墙,宽不过丈,耗材极少,却能迫使敌军下马拆墙或绕行泥沼。测算表明,通行效率下降七成。”
他指向图中标记:“三日之内,无法完成渡河集结。”
赵煦凝视图良久:“三日……够玉门关调防两营铁甲。”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