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水顺着林昭的袖口往下淌,他刚走到北田边缘,就看见两排皂靴踩进泥地。几个官差正弯腰拔稻,秧苗被连根扯起,甩在田埂上,湿漉漉地堆成一小堆。老农跪在泥里,手死死抱住一丛稻秆,嘴里喊着什么,没人理他。
李元朗站在田头,披着青缎暗纹披风,手里捏着一根乌木杖,指头一点,又一株稻被拽了出来。
“寒门书生搞这些歪门邪道,当朝廷法度是摆设?”他声音不高,却压得住全场,“一年两熟?自古春种秋收,哪来这么多花头?这是蛊惑民心!”
林昭脚步没停,径直走过去。右手还攥着那株抽穗的稻,茎秆已经被体温焐热。他把稻穗轻轻插进腰间布袋,整了整衣领,拱手:“大人且慢。”
李元朗转过头,眉峰一挑。他年近三十,脸窄鼻高,眼神像刀片刮人。上下打量林昭一眼:“你就是林昭?工部员外郎?穿得比乞丐还寒酸。”
“草民不敢称官。”林昭站定,“但此稻非戏法,乃实测所得。生长周期、施肥配比、抗涝数据,皆有记录。”
他从怀里抽出一张油纸,摊开在掌心。纸上密密麻麻画着格子,标着日期、株高、叶色变化,还有土壤湿度曲线。
“你拿个破纸就想糊弄本官?”李元朗冷笑,“农事自有祖制,岂容你一个毛头小子乱改?再不撤了这鬼东西,我以‘妖言惑众’治你!”
话音未落,两名官差已扑向另一片田。阿福冲上去想拦,被推了个踉跄,差点栽进水里。苏晚晴隐在人群后,手指已经搭上剑柄,脚往前挪了半步。
林昭抬手,止住她。
他盯着李元朗,忽然开口:“敢与大人赌一局?”
全场静了一瞬。
“哦?”李元朗眯眼,“怎么个赌法?”
“此稻若亩产不足三石,我赔百两银子,当场焚田谢罪。”林昭声音平稳,“若超三石,大人愿以何物作保?”
李元朗愣了下,随即嗤笑:“你疯了吧?三石?江南头等良田也就这个数!你还想翻倍?”
“不是翻倍。”林昭摇头,“是稳超三石。而且明年可种两季。”
“荒唐!”李元朗一甩袖,“好!你要赌,我就陪你疯一回!若真超三石,我辞去通判之职,滚出扬州!”
话出口,随从脸色变了。有人想拉他衣角,被他甩开。
林昭不退反进,拱手:“一言为定。百姓为证。”
他转身面向田里众人,声音放大:“今日在场所有人,都请记住——三日后,拔稻验产!谁家田里收不够三石,我林昭亲自上门赔银子!够了三石,通判大人也得说话算话!”
人群嗡地炸开。
老农还在地上跪着,听见这话,猛地抬头。他浑身湿透,脸上分不清是雨是泪,嘴唇哆嗦着,终于爬起来,一脚踩进泥水里,站到林昭身后。
“我作证!”他吼了一声,“我家这块地,我看着长的!一粒米都不能少!”
旁边几个佃户也围上来。有人认得林昭前些日子天天蹲田头,送肥讲课,不拿一文钱。再看那官老爷一来就要毁田,心里早就不满。
“我们也作证!”
“要赌就赌个明白!别偷偷摸摸拔苗!”
李元朗脸色铁青。他没想到这帮泥腿子竟敢顶嘴。正要发作,忽听远处传来马蹄声。
一骑快马奔来,差役翻身下马,递上一封文书。李元朗接过一看,眉头皱紧——是工部公文,确认林昭确有督办农试之权,且双季稻为西北屯田试点项目,受朝廷备案保护。
他沉默片刻,把文书揉成一团,扔在地上。
“好啊。”他盯着林昭,“那你最好祈祷这稻真能结金米。否则,不只是你丢官,整个工部的脸,都被你丢尽了。”
说罢,一甩披风,转身就走。随从赶紧跟上,临走前还踹翻了一块木牌——上面写着“氮磷钾配比表”。
林昭没动。
等那队人走远,他才弯腰捡起木牌,抹掉泥水,重新插回田边。
阿福颤着手凑过来:“东……东家,刚才太险了。他说辞官……真的吗?”
“假的。”林昭淡淡道,“他不会真辞。但只要赌约成立,他就不能再随便动田。”
他掏出那株稻,看了看,塞进怀里。
“去,拿尺子来。从现在开始,每一株稻的位置、高度、叶片数,全记下来。不能漏一株。”
阿福点头,飞快跑向工坊。
苏晚晴这时才走近,低声问:“他背后是李相,你不怕惹祸上身?”
“怕。”林昭看着远处官道扬尘,“但越怕,越得往前走。不然以后谁还敢种新稻?”
他弯腰抓了把泥,搓了搓。土松软,带着腐殖质的腥气。识海光幕无声浮现:
【试验田状态:稳定】
【预估亩产区间:3.2~3.8石】
【倒计时:71小时】
他站起身,拍掉手上的泥。
“三日后验产,他们一定会动手。今晚起,轮班守田。锄头备十把,竹矛扎二十根。谁敢靠近,先敲锣,再放狗。”
苏晚晴嘴角微扬:“你还养狗了?”
“没。”林昭望向田埂尽头,“但我让阿福去借了三条野狗,拴在北口。咬不死人,吓人够用。”
人群渐渐散去,有人回头张望,有人默默竖起大拇指。老农没走,蹲在自家田头,拿树枝一圈圈划着,嘴里念叨:“三石……三石……我家五亩地,那就是十五石啊……够吃两年了……”
林昭走过他身边,轻声说:“不止十五石。明年这时候,还能再收一茬。”
老农猛地抬头,眼睛亮得吓人。
林昭没再多说,沿着田埂往南走。风吹过来,带着湿土和青苗的气息。他摸了摸怀里的稻穗,茎秆挺直,像一根不肯弯的骨头。
天边云层裂开一道缝,阳光斜照下来,落在试验田中央那块界碑上。碑上刻着四个字:**丰年可期**。
林昭停下脚步。
他从布袋里取出炭笔,在界碑背面写下一行小字:
“七月廿三,立赌约,李元朗允三日后验产,超三石则辞通判职。见证者十七人,记于田头。”
写完,他用泥土盖住字迹,只留一角。
远处,一只麻雀扑棱棱飞起,落在界碑顶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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