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昭的手指还沾着那点黑灰,指尖发烫,像是刚从火炉里抽出来。他没擦,也没停,直接把袖口在衣摆上蹭了半道灰印,抬腿就上了马。阿福追出来时,人已经奔出三十步。
西门告急。
流民堵在城外三里,黑压压一片,全是河北道逃难过来的百姓。守城将领下了死令:不开门,不放人,敢靠近者射箭驱赶。
林昭赶到时,城楼上弓弩已张满,底下哭声震天。一个老妇抱着孩子跪在吊桥前,嘴里喊着“大人开恩”,话音未落,一支箭钉在她脚边石板上,溅起碎屑。
“住手!”林昭一脚踹开守门官,冲上城楼,“谁准你们放箭?”
将领冷脸:“无旨不得开门!这些人里若有疫病,神京就完了。”
“疫病?”林昭冷笑,从怀里抽出《抗疫民册》拍在垛口,“惠民医馆七日筛查,三千七百二十一人,无一染症。你拿箭指着的不是流民,是活人!陛下可曾下诏饿死百姓?你若动手,明日我就参你个草菅人命!”
将领僵住,嘴唇动了动,终究没再下令。
林昭转身就去推绞盘。木轴吱呀作响,锈迹斑斑的铁链绷得笔直。他咬牙发力,肩头撞上横梁,掌心那点黑灰被磨进了皮肉里,疼得钻心,却一声没吭。
门开了。
起初没人动。风吹过空荡的吊桥,卷起几片枯叶。直到林昭走下城楼,站到吊桥中央,背对着城门,面朝流民群。
“进来。”他说,“不怕死的,跟我进城。”
人群静了几息,忽然爆发出一声哭喊。一个汉子背着母亲往前冲,接着是女人、孩子、老人,乱糟糟地涌上来。有人摔倒,立刻被旁边的人扶起;有孩子走丢,马上被差役抱起送回。
林昭站在原地没动,任人流从身侧穿过。他听见无数声“谢大人”,听见婴儿啼哭,听见老人咳嗽,听见扁担磕在地上发出的闷响。这些声音比任何奏报都真实。
可麻烦才刚开始。
城门口粮仓外,一群饥民围住发放口粮的小吏,抢成一团。干饼刚扔出去,就被扑上去的人撕碎。差役挥棍驱赶,一个孩子被撞倒,昏在地上。
系统光幕闪出来:「民心值每分钟下降1点,两小时内未安置将触发国运预警。」
林昭眼神一沉,扭头对阿福吼:“稻种呢?搬出来!现在!”
阿福愣了下:“那可是……试验田留种,还没上报工部……”
“我说搬!”
十辆板车被推到广场中央,车厢掀开,金黄的双季稻种倾泻而下,堆成一座小山。阳光照在谷粒上,亮得刺眼。
人群瞬间安静。
林昭跳上粮堆,声音炸开:“看清楚!这是双季稻种!每人三斤,当场分发!只要开春种下去,秋收后官府补粮三石——一亩三石,信我者,从此同耕共食!”
没人动。
他跳下来,走到最前面的老妇跟前,蹲下,亲手把种子装进她的布袋,又仔细系好结。
“您种一亩,秋后领三石米。”他抬头,看着周围一张张麻木的脸,“我不骗人。你们能活,就能种;能种,就有粮。这不是施舍,是契约。”
老妇突然跪了。
接着是她儿子,孙子,再接着是旁边一家三口,再然后,整片人群像割倒的麦子一样齐刷刷跪了下去。
“愿为大人效死!”
“愿同耕共食!”
“林大人救我们一条命!”
呼声震天。
林昭没说话,只把最后一袋种子递给一个瘦得脱形的汉子。那人接过时手抖得厉害,差点撒了一地。
夜风渐冷,雪粒子开始往下掉。
流民没地方住,只能露宿街头。孩子缩在娘怀里打颤,老人咳得厉害,冻伤的脚溃烂流脓。苏晚晴带义勇营巡街,一碗碗热汤递过去,有人接了就哭。
林昭站在通惠河边,盯着漆黑的水面。堤坝低矮,根本挡不住春汛,更别说打仗。
“不能再等了。”他对苏晚晴说,“今晚必须动工。”
“没人会自愿修堤。”苏晚晴摇头,“他们连命都快没了,谁管城墙?”
“那就给理由。”林昭转头喊阿福,“去库房,调五百石糙米,明早发放。今晚上堤的,每人加半石口粮。”
阿福瞪大眼:“这……不合规矩啊。”
“规矩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”林昭盯着远处蜷缩的人群,“他们不是灾民,是人力。只要给一口饭,就能变成兵,变成工,变成护城的墙。”
苏晚晴沉默片刻,点头走了。
半个时辰后,义勇营举着火把沿街喊话:“林大人有令!今夜自愿上堤修城者,明日额外增发半石口粮!管饭,管药,管安顿!”
起初没人响应。
雪越下越大,风刮得人脸生疼。
忽然,一个汉子扛着麻袋走出来,往河堤方向走。接着是第二个,第三个。有人喊了句:“林大人给活路,我们护城墙!”
五千人动了。
他们自带扁担、铁锹、草席、绳索,冒着风雪往通惠河段赶。有人摔了,爬起来继续走;有老人走不动,年轻人背着他上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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