齿轮卡在传动轴上,油污顺着墙缝往下淌。林昭盯着那截断裂的齿牙,指节在铁壳边缘敲了三下。
“能修。”
阿福蹲在旁边,眼皮直打架,听见这话猛地一激灵:“拿什么铸?工坊司说全城没合尺寸的模子。”
“就地做。”林昭抹了把脸,下巴上糊着泥和干血,“你去取石灰、黏土,再掺半桶火山灰。我要一个倒模。”
阿福愣住:“拿断齿当模?这……行吗?”
“不行也得行。”林昭站起身,靴底踩碎了一块凝固的油渣,“泵机停一天,下游三万亩地就得旱死。咱们没退路。”
天还没亮透,东坝角搭起个简易翻砂棚。林昭亲自搅浆,黏稠的混合料灌进木框,等冷却后敲开外模,一个粗坯齿轮赫然成型。阿福带着五个青壮轮班打磨,砂石磨得掌心冒泡,泡破了接着干。
日头爬到头顶时,新齿轮装回泵机。咔哒一声咬合,机器重新嗡鸣起来。
苏晚晴从堤后转出来,肩上的布条换了新的,手里拎着个陶罐:“喝点汤。”
林昭摆手:“先不急。”他掏出一块竹片,在上面划了几道线,“等我把这个弄完。”
竹片上刻着两道平行线,间距三尺六寸。下面是几行小字:枕木二尺一置,铁轨厚寸半,接头斜口铆接。
阿福凑近看:“这是啥?”
“轨道。”林昭抬头看向河坝东侧那片荒地,“百丈试验段,三天内铺出来。粮车要走铁路。”
没人吭声。连风都像卡住了。
“铁……路?”阿福终于憋出一句,“用铁当路?那得多沉?陷进土里咋办?”
“下面夯实地基,铺碎石,再架枕木。”林昭把竹片塞他手里,“去召集人手,先把地面推平。”
三天后,百丈铁轨横卧荒野。两根乌黑长条被铆钉钉在硬木枕上,一直延伸到坡底。一辆改装过的粮车停在起点,车厢底下加了四只带槽铁轮。
消息不知怎么传出去了。试车那天,高坡上站了一群穿绸衫的士族家仆,举着伞指指点点。
“劳民伤财!”一人冷笑,“这玩意儿能跑过骡子?”
“惊扰地脉,折损福报!”另一人摇头,“祖宗定下的车马规矩,岂容乱改?”
林昭充耳不闻。他亲自爬上车头,检查轮槽与轨道间隙。确认无误后,挥手示意点火。
蒸汽机嘶鸣一声,车轮缓缓转动。
起初平稳,粮车吱呀前行。围观人群渐渐安静。
可刚过弯道,车身突然一歪,右轮脱轨,整节车厢侧翻在地。八百石稻谷洒了一地,引来一片哄笑。
“哈哈哈!铁牛拉粪车,当场现眼!”
“我说啥来着?不按祖制,必遭天谴!”
阿福脸色发白,冲过去扶车。林昭却没动,蹲在脱轨处看了半晌,抓起测距绳量了弯道内外轨长度。
“外轨短了四寸。”他站起身,拍掉膝盖上的土,“坡度也太陡,车速一快就甩出去。”
当天下午,施工队重新校准轨道。林昭亲自带队,用水平仪一寸寸调平道床,加宽外轨,又换上更粗的铁梁支撑。夜里点起火把,连续干了两个通宵。
第三日清晨,汽笛再响。
这次,士族们不敢笑了。他们站在高台上,看着那辆铁车稳稳驶完全程,调头回来时速度比去程还快。
林昭打开随身竹匣,里面嵌着一块铜盘,指针随着车行微微颤动。
“单列运力八百石,实测日行三百里。”他声音不大,却让所有人都听清了,“相当于五十匹骡马全天不停。”
台下鸦雀无声。
有人低头数了数脚边的步子,喃喃道:“三十里路,骡队得走两天……这铁车,半天就来回?”
“邪门……”先前叫嚣最凶那人,此刻嘴唇直抖,“这不是人力该有的造化……”
林昭没理会。他走到轨道尽头,伸手摸了摸滚烫的铁轨,低声对阿福说:“准备第二段。往南延伸五百丈,接上官道岔口。”
阿福重重点头,眼里有了光。
三天后,一名锦袍中年男子带着两名随从出现在工地外。他没进棚,只让手下递上拜帖和礼盒。
“扬州盐业商会特使,求见林大人。”
阿福拦在门口:“大人正忙,不见客。”
“十万两白银,换江南境内铁轨专营权。”来人微笑,“十年为期,利润三成归官府。”
阿福差点呛住:“你疯了吧?这路还没铺出十里!”
“正因为刚起步,才值这个价。”使者不慌不忙,“商路艰险,若能朝发夕至,百万货物一日周转,利可翻十倍。林大人造福百姓,我们也愿助一臂之力。”
林昭正在检查枕木防腐处理,听到通报走了出来。
他接过礼单扫了一眼,又看了看那箱银票。
“你们想通货道?”
“正是。”使者躬身,“只要许可,我们愿出资铺设轨道,雇工维护,绝不让大人费心。”
林昭沉默片刻,忽然转身走向工棚角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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