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昭的指尖还停在“得”字上,案前那张《三年稳价承诺书》被晨风掀起一角。他没动,也没回头,只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——是那种官靴踏在青砖上的沉稳节奏,不疾不徐,带着金殿特有的威压。
内侍轻声通报:“陛下驾到。”
他这才起身,将文书合拢,交予阿福收好。皇帝赵煦一身明黄常服,未戴冠冕,却比朝会时更显凝重。他目光扫过案上沙盘、图纸、摊开的粮册,最后落在林昭脸上。
“你又抢在朕前面了。”皇帝声音低沉,却不怒,“平价仓一开,户部账面空了三成。李相昨夜跪在宫门外,说你这是‘以国库养刁民’。”
林昭躬身:“国库之银,本就取之于民。若百姓种粮反遭其害,那这税,不如不收。”
皇帝没接话,只走到沙盘前,手指划过江南、荆湖、淮南几道:“你说米贱伤农,朕信了。可接下来呢?粮稳了,人安了,下一步你还想做什么?别告诉朕,就这么守着几亩田过一辈子。”
林昭抬眼:“臣想画一张图。”
“什么图?”
“大乾未来三十年的活法。”
殿内一时寂静。几名随行阁臣 exchanged glances,有人冷笑,有人低头,无人开口。皇帝盯着他看了许久,终于点头:“拿来看看。”
林昭转身,从木匣中取出一卷宽幅图纸。阿福早已在外候着,两人合力展开——画卷自金砖地面缓缓铺开,长达三丈,墨线清晰,标注密布,竟似一幅山河血脉图。
“此为《大乾强国规划图》。”林昭执尺点图,“臣分三策:北筑蒸汽动力长城,中修铁轨运输网,南建跨海贸易港。”
全场哗然。
“蒸汽?”有老臣失声,“可是那水磨坊里轰隆作响的怪物?你要拿它修长城?”
林昭不动:“正是。长城非止砖石,更需预警、调度、补给。臣已试制信号塔,三百里传讯不过三刻。若沿边设站,以蒸汽泵引水供军、驱动机关哨楼,敌骑未至,烽火已燃。”
他尺尖一移:“再看中部——铁路试验段百丈,日运千石,一日可行三百里。若五道贯通,江南稻米可三日抵朔方,陇右战马两日达神京。商旅不绝,军援无滞。”
有人冷笑:“奇技淫巧,劳民伤财!”
林昭直视那人:“去年通惠河堤溃,七日调粮不及,饿死三百七十二人。若铁路通达,半日可运万石。您说,哪个更‘劳民’?”
那人语塞。
皇帝俯身细看,忽然注意到一处小字标注,眉头微动:“女子书院?工匠学堂?这些……也算强国之策?”
林昭点头:“强国非靠一人,而在万民皆智。女子不能科举,便无处求学;工匠终老乡野,技艺失传。臣规划十年内设百所实学书院,教算术、机械、医理、农工。谁有能,谁登台。”
殿内一片死寂。
这不是变法,这是翻天。
皇帝久久不语,手指反复摩挲那四个小字——“女子书院”。他抬头看向殿角,苏晚晴一直静立在那里,甲胄未卸,眉目如霜。她察觉目光,上前一步,轻轻抚过图纸上那四字。
“以后,女子也能学造桥、修机?”她声音不大,却清晰入耳。
林昭看着她:“你想学,我教你。你想建,我陪你建。”
她嘴角微扬,没说话,只是将手轻轻覆上图纸,像在触摸未来的轮廓。
皇帝忽然开口:“你这图……真能实现?”
“已起步。”林昭指向南方,“江南双季稻普及,机械化农具模块解锁,畜力犁、脚踏水车即将投产。国家银行运转三月,十七州小额农贷发放完毕,无一坏账。铁轨试验成功,蒸汽漕船入京在即。这不是梦,是正在发生的现实。”
他顿了顿:“民可饱食,然不足以御外辱、通天下。今日我们守住了一季粮价,明日呢?若有大旱、大战、大疫,靠施舍救命?还是靠实力自保?”
“所以你要建蒸汽长城?”皇帝追问。
“是防御,更是威慑。”林昭答,“狄戎骑兵快,但我们的铁轨更快。他们靠马蹄丈量草原,我们用钢铁连接山河。等他们发现,长城不只是墙,而是会‘呼吸’的活体防线——那时,他们就不敢来了。”
皇帝闭上眼,再睁开时,眼底已有波澜。
“你可知,历代帝王都想中兴,可大多半途而废?不是缺钱,不是缺兵,是缺一张这样的图。没人看得这么远,也没人敢画出来。”
他弯腰,亲手将图纸一角抚平:“你说,这图要三十年?”
“三代人。”林昭说,“第一代修基,第二代兴业,第三代享成。臣不敢求速成,只求每一步都扎实落地。”
皇帝沉默良久,忽然问:“若朕准你干,你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李相?权倾朝野,门生遍布?”
林昭笑了:“臣连自家田都没有。阿福家的老屋漏雨,还是苏将军带人去修的。我要权力,只为把事做成。若有一日我开始为自己谋利,请陛下亲自砍我脑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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