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鸽撞进殿内,羽毛上的血点洒在金砖上,像一串断续的墨迹。林昭没动,目光只落在皇帝手中的竹管残片上。
赵煦没让人接,也没让人查。他亲自拆开焦黑的竹节,抽出半张纸条,展开后静静看了很久。
“这是严崇今晨递来的。”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,“说你三日前写信给狄戎右贤王,约定里应外合,助其南下。”
林昭终于抬眼。
纸上字迹熟悉——是他自己的笔体,落款日期确是三日前。若单看一眼,足以定罪。
“朕知道你在朔方废墟查验炮车残骸,也信你推演的敌军行进路线。”赵煦指尖摩挲着纸角,“可这封信是从北境快马加急送回,经兵部验印、锦衣卫核对火漆,层层无误。你说,朕该如何处置?”
林昭垂手而立:“陛下,可否容臣验一验?”
赵煦盯着他,片刻后点头。
林昭掌心贴向袖中玉璧,光幕无声浮现。他调出系统“笔迹溯源”模块,将伪造信件扫描录入,同时从怀中取出昨日呈交的奏折副本并列比对。
数据流滚动。
“第一,墨迹成分不同。”林昭指着光幕,“此信所用墨含松烟灰与铁屑混合物,是北地新出的‘防潮墨’,尚未流入江南。而臣三日前所写奏折,用的是工部统发墨块,成分检测一致。”
他顿了顿,切换画面:“第二,时间矛盾。系统已接入烽燧传讯记录——狄戎破阳关是在七日前,主力三日前已越过长城旧垒,距神京不足三百里。若臣真通敌,何必写信给一支已经入境的军队?他们根本不需要接应。”
光幕上,两条时间轴并列推进,一条标红为敌军动向,一条标蓝为信件传递路径,交汇处赫然打上一个叉。
“第三,书写工具不符。”林昭放大笔画细节,“此信起笔顿挫频繁,应是用硬毫短锋笔所写,而臣惯用长锋羊毫,运笔轨迹有明显拖尾。两者的笔锋力学模型完全不匹配。”
他说完,收起光幕,静等回应。
赵煦没说话,只是缓缓将那封信凑近烛火。
火苗舔上纸边,黑灰卷曲,字迹在热浪中扭曲变形,最终化作一片焦渣,落在龙案前。
“严崇老谋深算。”他忽然开口,“他知道你现在最需要信任,所以偏要斩断这条线。他不怕你建坝修仓,就怕你掌兵备权。一旦你有了调动民夫、储备火药的名义,他的江南税网就得动摇。”
林昭没接话。
他知道这话没错。混凝土能固堤,农具能增产,但真正让权贵发抖的,是能把百姓组织起来的力量。
“你不怕吗?”赵煦抬头,“今日你当众驳斥王慎之,明日又破了严崇的局。满朝文官,士族门阀,哪一个不视你为眼中钉?”
“怕。”林昭答得干脆,“但更怕的是等敌人炸塌城墙那天,才发现我们连一道像样的防线都没修起来。”
赵煦闭了闭眼。
再睁眼时,他从案底抽出一块青铜虎符,样式古朴,正面刻“镇南”二字,背面有细密铭文。
“江都地处漕运咽喉,又是你治下根基。”他站起身,亲手将虎符放入林昭手中,“即日起,命你为江都团练使,募乡勇、修工事、制火器,凡战备急需,可先调粮饷、后补奏章。”
林昭握紧虎符,金属的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爬。
“陛下……内阁不会同意。”
“那就绕过内阁。”赵煦声音压得很低,“户部拨款若迟,你可用义仓存粮抵工钱;工部不供材料,你就地取材自造。只要别动国库正项,别的,朕替你担着。”
林昭心头一震。
这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他可以跳过层层审批,直接动员人力物力,甚至合法持有火药配方、铸造简易火铳。
这不是普通的任命,是一次破格放权,一场以皇权为赌注的信任押注。
“还有一句。”赵煦忽然靠近一步,声音几不可闻,“活着回来。朕不想听哪个大臣上奏说你‘功高震主’,也不想在史书里看到‘林昭谋反’四个字。朕要亲眼看见你说的那个‘新盛世’——桥修起来了,渠通了,孩子都能上学堂念书,不用再靠背八股讨活路。”
林昭喉头一紧。
他低头看着虎符,青铜纹路嵌进掌纹,像某种契约的烙印。
“臣不敢负命。”
赵煦摆了摆手:“去吧。城外驿道已备好马车,秦枭会在东华门等你,护你出城。这段时间,宫里不太平,你也别轻易回来了。”
林昭躬身行礼,转身走向殿门。
手刚触到门环,身后传来一句:
“对了,那只信鸽……它飞了三百里,带着伤,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撞进来。”赵煦望着窗外,“你说,它是迷路了,还是有人故意放它进来的?”
林昭脚步一顿。
他没回头,只低声说:“陛下,有时候鸟认得路,不是因为训练,是因为风向变了。”
说完,推门而出。
宫道宽阔,晨雾未散。他一步步走下台阶,虎符藏入袖中,指尖仍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棱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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