货船逼近的瞬间,林昭已跃上甲板。
他盯着那几袋麻包下闪出的金属边角,立刻下令调转船头靠岸。阿福刚喊出一声“大人小心”,林昭已翻下船舷,踩着跳板冲上河堤。
马在等他。
“去北岭!”他甩开缰绳,风沙扑面也不减速,“墨玄今天要走。”
阿福紧随其后,一路无话。他知道,林昭从不空跑——有动静,就有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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墨庐前,两匹瘦驴拴在松树下,背上捆着竹箱。灰袍老者墨玄背对院门,正将一枚青铜齿轮收入行囊。
“你来晚了。”他说,没回头。
“我不让。”林昭站在三步外,靴子沾泥,衣襟裂了一道口子,“你走得掉,百姓走不了。”
墨玄终于转身:“机关术非戏法,不能拿来当盾牌用。”
“我不是让你造盾。”林昭从怀中抽出一卷图纸,展开拍在地上,“我要你造一座城。”
纸面铺开,山川走势、水脉流向、城墙结构层层嵌套。最核心处是一组环形机关阵列,标注着“反震枢轴”“流沙暗渠”“升降弩台”。
“这不是墙,是活的。”林昭指着枢纽,“它能自己卸力,能埋伏兵,能断敌退路。但我缺一样东西——你们墨家传了三百年的‘活枢术’。”
墨玄蹲下身,手指划过图纸上的节点,忽然冷笑:“你说得轻巧。这玩意一旦建起来,谁掌握它,谁就能控关锁钥。你以为朝廷不会抢?士族不会夺?”
“所以我不要官府出一个人、一文钱。”林昭声音沉下去,“工匠我来召集,材料百姓自筹,地基由民兵挖。你要担心被人夺技,那就教一千人、两千人,让每个村子都有人懂怎么安一个机关扣、接一段传动杆。”
墨玄抬头:“你疯了?这些机巧之术,祖训严禁外传!”
“那你告诉我,”林昭往前一步,“你现在走,能走到哪?狄戎的炮弹不会因为你躲进山里就绕道。你徒弟明天可能就被炸死在田埂上,你藏了一辈子的东西,最后只剩一把焦土。”
空气凝住。
远处传来鸡鸣,风吹松针簌簌作响。
良久,墨玄缓缓合上图纸:“我不入朝,不挂职,不签文书。”
“我不需要你签字。”林昭盯着他,“我只要你开口讲课。”
“讲给谁听?”
“讲给那些白天种地、晚上打铁的汉子听;讲给愿意为家人多砌一道矮墙的女人听;讲给连名字都不会写,但能照着图样做出滑轮架的孩子听。”
墨玄闭眼。
“他们不是匠奴,是守城的人。”林昭声音不大,却像锤子敲在石上,“你说机关是天机?好。那天机不该埋在坟里,该刻在活着的人手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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树影一晃。
苏晚晴从屋后掠出,手中长剑横扫,一道黑光擦着林昭后颈飞过,“叮”地钉入门槛。
是支短箭,箭头乌黑。
她一脚踢翻箭尾,冷声道:“狼毒淬的。跟上次瘟井里的一样。”
墨玄猛地抓起箭杆,脸色变了:“这是狄戎‘影牙营’的制式飞刺……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?”
“因为你在这。”苏晚晴收剑入鞘,“有人不想让你留下。”
林昭弯腰捡起箭,递给墨玄:“现在你还觉得,躲进深山就能太平?”
墨玄盯着那支箭,忽然大笑:“哈!好啊!朝廷怕你揽权,士族骂你乱道,狄戎要你命——可老百姓呢?他们在修塔、铺管、扛石头,连放羊的老头都在学怎么用信号旗报汛情!”
他转身冲屋里吼了一声:“把《机关总纲》拿来!还有三代弟子的手札,全带上!”
片刻,一名青年捧出厚厚一叠竹简,封皮写着“非传勿启”。
墨玄接过,当众撕开火漆,抽出最上面一卷,往林昭手里一塞:“第一课:地动闸。教你怎么做个能让整座山都抖三下的机关桩。”
林昭没接,只问:“条件是什么?”
“没有条件。”墨玄将竹简塞进他怀里,“只有一个规矩——这东西,只能用来护人。谁拿它害人,我就亲手拆了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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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福这时从门外跑进来,气喘吁吁:“林大人!西郊那片荒地已经清出来了,百姓问……能不能先搭个棚子开工?”
林昭低头看手里的竹简,又抬头望向远处山坡——那里已有几十个身影扛着木料往上走。
“能。”他说,“告诉他们,今天就开始。”
墨玄看着那些忙碌的人影,忽然问:“你真打算让所有人都学?”
“不然呢?”林昭笑了笑,“我又不是皇帝,管不了天下一辈子。但只要有一万个普通人会修一座信号塔,敌人就不敢轻易动手。”
墨玄沉默片刻,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珏,青灰质地,中间刻着“机衡”二字。
他双手一掰,玉石应声裂成两半。
一半递向林昭:“拿着。这是我墨家掌门信物。以后凡持此半珏者登门求教,不得拒之门外。”
林昭接过,触手冰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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