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袍在风里鼓动,林昭抬脚迈过宫门石阶。
礼部官员捧着卷轴迎上来,声音压得低:“殿试图样在此,陛下亲定题旨——‘论天下大治之本’。”
林昭接过图样,没看。他知道这题是赵煦给的台阶,也是试炼。三天前那篇“以工代赈”的策论已如利刃出鞘,如今要的不是收手,是把刀架到旧规矩的脖子上。
他顺着丹陛而上,金銮殿前百官列班,鸦雀无声。会元披黄马褂入殿,本就逾制,可圣旨准了,谁也不敢拦。
林昭立于丹墀之下,抬头望向御座。赵煦端坐其上,手中朱笔未落,面前摊着他的会试卷子。帝王目光沉静,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。
司礼监唱喏:“殿试开题,考生陈策——”
话音未落,林昭已上前一步,声如击磬:“臣林昭,愿以十年之期,修三千里桥渠,建千所义塾,使大乾百姓,行有道,学有堂,饥者有工,寒者有衣。”
满殿哗然。
李丞相站在文官前列,白须微颤,冷笑道:“好大的口气!三千里?你当朝廷是泥瓦坊?义塾千所?莫非天上掉下来的先生?”
林昭不看他,只盯着赵煦:“桥渠非为好看,是为通商、防洪、运粮、调兵。江南一遇雨,漕渠淤塞,米价翻倍;西北烽燧断线,敌骑入境三日,边军才知。这些,都是能算出来的账。”
“算?”李丞相嗤笑,“你是打算拿算筹治国?”
“正是。”林昭从袖中抽出一叠纸,“这是去年江南十二府水患损失统计,堤坝溃口十七处,损田四十八万亩,流民六万三千人。若提前修一座石拱桥,辅以暗渠排水,可减损七成。”
他将纸张呈上,内侍转递至御案。
赵煦翻开,眉头越皱越紧。
林昭继续道:“西北三十座烽燧,因山路崩塌无法连通。若以桥渠为基,铺设‘光语塔’,信号半日可达京师。中原流民聚居地二十七处,测算用工可达百万工日。若以工代赈,三年内可建成主干官道两条,粮仓八座。”
他说一句,赵煦翻一页。那些数字不是空谈,全有出处,有的甚至标注了勘测日期、材料成本、人力来源。
“你……都查过?”赵煦终于开口。
“走过。”林昭答得干脆,“去年腊月,我在陇西冻掉半根手指;三月时,于江都河底摸过三昼夜的渠基。这不是文章,是能落地的事。”
李丞相冷笑更甚:“落地?你一个书生,懂什么夯土配比?石料采运?民夫调度?你以为修桥是搭积木?”
林昭依旧平静:“我不单懂,我还带人修过。玉门关外五座信号塔基,七天建成;朔方新城墙下的排水暗渠,是我带着三百民夫一寸寸挖出来的。”
“荒唐!”李丞相怒极反笑,“你这是拿国家大事当儿戏!桥渠再好,能抵得过礼乐教化?能比得上科举取士?”
“能。”林昭直视他,“礼乐不能止饿,经义不能挡洪。去年江南水退后,百姓啃树皮的时候,没人念《论语》。”
殿内骤然安静。
赵煦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御案。
就在这时,武官班列中走出一人。
苏晚晴一身素甲,步履沉稳,手捧三轴图卷。她走到丹墀中央,单膝点地,将图卷展开。
第一轴:江南水患图。红笔圈出十二处可建石拱桥的关键节点,每处旁注用工、工期、预计减灾成效。
第二轴:西北军情图。三十座断线烽燧用黑叉标记,红线连出新信号塔布局,附注“光语塔间距不得超过十里”。
第三轴:中原流民图。密密麻麻的黑点标注流民聚居地,旁边列出“以工代赈”路线规划,用工测算精确到人日,甚至注明“每日需供粥两碗,炭火半斤”。
三图并列,如三记重锤,砸在朝堂之上。
赵煦站起身,龙袍扫落御案一角。他盯着那张流民图,久久不语。
李丞相脸色变了。他看得懂这些图——不是臆想,是实地踏勘的结果。每一笔都有依据,每一个数字都能对上地方报上来的灾情折子。
“这图……哪来的?”他声音发紧。
苏晚晴抬头:“臣女走遍三州十二县,亲手绘成。若丞相不信,可调户部存档核对。”
“你一个女子,擅闯禁地,私录军情——”
“军情?”林昭打断,“防汛不是军情?流民安置不是军情?西北防线断了,不是军情?”
他转向赵煦:“陛下,这些事,从来不是‘能不能做’,而是‘想不想做’。桥渠是路,也是剑——斩的是天灾,破的是困局,削的是权贵囤粮抬价的财路。”
最后半句,他盯着李丞相说的。
老丞相指尖掐进掌心,却没再开口。
赵煦拿起朱笔,悬在林昭的策论上方。
“你说十年建成三千里桥渠?”
“是。”
“千所义塾?”
“是。”
“若不成?”
“削我官,夺我爵,流放北境修路。”
“若成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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