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滴砸在林昭脸上,他没动。
风卷着水汽扑来,吹得他衣角贴在腿上。暗渠口的油布被掀翻一角,雨水顺着沟槽边缘往下淌。他蹲在那里,手里还攥着湿透的图纸,指尖正蹭着模糊的坡度标注。
第一波洪水是从南巷第七段中间冲出来的。
一声闷响像地底打了个雷,紧接着泥土塌陷,石板断裂,浑浊的水裹着碎砖和烂泥喷涌而出。三条街巷瞬间被淹,水深及膝。
有人大叫:“塌了!渠塌了!”
林昭猛地站起,火折子一晃,光亮照进崩裂的渠身。他跳下沟槽,踩着湿滑的泥壁往前走。水流越来越急,但他还是看清了——坍塌只发生在中间五十步,前后两段结构完好。
不是整体垮了。
他松了口气,但脚下一软,差点跪倒。踩的土太松,像是踩在腐叶堆上。
“不对。”他低声说。
这地方原本是硬黏土层,施工时还打了夯桩。现在却像烂泥塘,一脚下去能没到小腿。
他弯腰抓了把泥,指缝间滑溜溜的。正要细看,头顶瓦片哗啦掉落,一块碎檐砸在他刚才站的位置。一个工匠冲过来把他拽开。
“大人!不能再往里了!”
林昭甩开手,回头盯着塌陷中心。火光映着翻腾的泥水,那里面根本没有完整的渠体,只剩半截断墙歪在稀泥里。
他咬牙,又往前走了几步。
系统光幕突然浮现:
“警告:检测到土壤承载力异常下降,软土层范围较原始数据扩大三倍,存在人为扰动痕迹。”
林昭瞳孔一缩。
不是天灾。
是有人动过地基。
他刚想再靠近些,远处传来哭喊声。一群百姓从巷子里冲出来,浑身湿透,抱着浸水的粮袋和衣物。一个老汉指着工地方向大骂:“就是林昭修的破渠!建得不牢靠,害我们家毁了!”
旁边女人抱着孩子,脚踩在泥水里发抖:“我家娃差点被冲走!你们瞎挖什么渠!”
人群越聚越多,有人举着泡烂的木箱,有人拿着断梁残柱。愤怒的声音混着雨声炸开。
“林昭误国!”
“赔我们的房子!赔我们的命!”
林昭没说话。他慢慢脱下外袍,扔在地上。然后卷起裤腿,露出沾满泥浆的小腿。
他走到人群前,声音不高,但盖过了嘈杂:“我是林昭。这渠我亲手监工。若因偷工减料致灾,我当场自缚请罪。”
没人回应。
他转身走向塌陷边缘,俯身挖开淤泥,扒出一段残留的渠壁砖石。灰浆饱满,接缝严密,砌法完全合规。
他举起砖块,让所有人都能看到:“你们看,这不是工艺问题。”
接着他指向塌陷深处:“问题是地基。这里本不该是软土。可现在——”他一脚踩进泥坑,泥浆立刻漫过脚踝,“像踩在沼泽上。谁动过这里的土?”
话音未落,巷口一道人影一闪而退。
林昭眯眼望去,那人穿的是工部郎中的官服,帽檐压得很低,但身形熟悉。
李元朗。
他嘴角似乎扬了一下,很快消失在雨幕中。
林昭没追。他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证据。
他回到塌陷区,手脚并用爬进残存的渠道。雨水顺着裂缝灌进来,头顶不断掉土块。他在碎石堆里摸索,回忆施工记录。
这段原是岩层,必须爆破才能开凿。当时用了标准引信和火药包,钻孔深度、用药量都有登记。
可眼前炸裂的纹路太散,像是药量翻倍还不止。
他继续扒开碎石,在一根断裂的支撑木下摸到半截烧了一半的引信。拿出来一看,材质粗糙,外面裹着油纸,不是工程队配发的那种。
这种引信,按规定不能入库。
他捏着它,脑子里飞快过着材料出入库的流程。那天验收石灰的混乱场面闪过——李元朗的人送来一批“加固钻孔专用火药”,说是临时调拨,手续后补。
当时他忙于盯合龙段,只让阿福记了编号。
现在想来,根本就没见过那批火药去哪了。
“借加固之名,扩挖空腔……”他喃喃,“先把土层掏松,等暴雨一冲,自然塌陷。”
目的不是杀人,是毁他的名声。
让他刚推的新政彻底翻车。
让他被百姓唾弃,被朝廷问责。
好一招借刀杀人。
他握紧那截引信,指甲掐进掌心。
远处人群还在吵。有人喊要拆了渠口,有人嚷着去衙门告状。几个年轻工匠挡在前面,劝大家冷静。
林昭站起身,抹了把脸上的雨水。他全身都湿透了,冷得发僵,但脑子清楚得像刀切过。
他不能慌。
他得找到更多东西。
他重新趴回泥里,顺着爆破点往两侧摸。雨水冲刷太快,很多痕迹已经没了。但他记得系统提示里的“人为扰动”,说明破坏是有规律的。
不是乱炸。
是精准削弱承重区。
他一点点挪动身体,手指在碎石和烂泥间搜索。忽然,指尖碰到一块硬物。他用力抠出来,是一块铁片,边缘带螺纹,像是某种固定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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