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亮,林昭就到了工部衙署。他手里拎着个布包,里面是这几日整理好的账册、图纸和工匠名册。门房见他来了,低头行礼,没说话。
大堂已经有人在等。新任郎中姓王,圆脸短须,正坐在主位上翻一本册子。林昭走进来,他抬眼看了看,点了点头,没起身。
“林大人早。”
“王大人早。”林昭把布包放在桌上,“东西我都带来了,交接从哪开始?”
王郎中合上册子:“不急。听说李相今日要来观礼,咱们等他老人家点个头,再办也不迟。”
话音刚落,外头传来脚步声。李丞相穿着深紫官袍,缓步进来。身后跟着两名随从,一左一右站着。
“林昭。”李丞相声音不高,“你这工部郎中,做得风生水起啊。”
“职责所在。”林昭拱手,“不敢居功。”
李丞相笑了笑,走到主位前坐下。“西河修渠,昭民桥落成,百姓都念你的好。可朝廷用人,讲究的是稳重持局,不是一味求新。你说是不是?”
林昭没接话。
李丞相又说:“你这次调去边关,是陛下信任。但工部的事,不能因为你走了就乱了规矩。王郎中是我亲自举荐的,老成持重,懂得变通。以后这里的一应事务,还得靠他主持大局。”
林昭明白这话的意思。变通,就是可以改规矩;老成持重,就是不会碰士族利益。
他打开布包,拿出一叠纸:“这是我这段时间推行的《工程监管细则》,包括材料出入登记、工匠考勤、施工进度上报这些制度。每一项都有记录可查,效率比以前高了三成,民心值也提升了。”
王郎中接过看了一眼,随手放在旁边:“旧规自有旧法,新办法嘛……等我熟悉了再说。”
林昭盯着他:“敢问王大人,这份细则,您签不签续行承诺书?”
王郎中一愣:“什么承诺书?”
“就是保证现有制度不变动,若要修改,需经三司联署确认。”林昭指着桌上的文件,“我已经把所有资料封存在‘三司联验柜’里,钥匙由户部、工部、御史台各执一把。谁想动里面的东西,都得签字留底。”
大堂一下子安静了。
李丞相脸色微沉:“林昭,你这是信不过新官?”
“我不是信不过人。”林昭看着他,“我是信不过没有规矩的事。我建的桥能撑百年,靠的不是石头,是标准。今天我把这套流程交出来,不是为了自己,是为了以后每个修桥铺路的人都不用看谁脸色。”
王郎中干笑两声:“林大人说得严重了。我又不是要废制度,只是……具体情况具体处理罢了。”
“那就请您现在签。”林昭把笔递过去,“不然,我不交印。”
空气僵了几息。
李丞相缓缓开口:“签吧。不过是走个形式。”
王郎中接过笔,在文书上写下名字,按了手印。
林昭收起一份副本,转身打开柜门,将剩下的文件一一放进去,锁好。两把钥匙分别交给户部和御史台的官员,第三把放进怀里。
“从今天起,工部所有材料调拨、银钱支出、工匠任免,都会记入联验册。”林昭说,“谁改动,谁负责。”
李丞相站起身,拍了拍袖子:“好了。交接完成,林大人可以走了。”
林昭没动。
“还有一事。”他说,“阿福还在工坊当差,他是熟手,若有技术上的难题,王大人随时可以问他。”
王郎中点头:“知道了。”
林昭这才解下腰间官印,放在桌上。
他走出大堂时,太阳已经升起来了。风吹在脸上,有点凉。
他没回府,而是绕到后堂侧门。那里有间小屋,是他平时批公文的地方。他记得昨晚落了一本河道图在里面。
推开门,屋里没人。他找到图纸,正要离开,听见隔壁房间有动静。
是李丞相的声音。
“……不必拘泥那些条条框框。”他说,“林昭搞的那一套,劳民伤财。什么水泥、巡防、百姓记工,全是乱来。你只管放手做,该省的料就省,该换的人就换。工部每年多少油水,心里要有数。”
停顿了一下,又说:“只要不出大事,没人会查。”
接着是王郎中的声音:“学生明白。变通办事,才是正道。”
林昭站在门口,手里的图纸捏紧了。
他没敲门,也没出声。转身就走。
回到街上,他走得不快。脑子里一遍遍回放刚才的话。他知道听到了关键内容,可没有证据。光凭几句耳语,告不了任何人。
拐进一条巷子,他看见两个穿工部杂役服的人匆匆走出来。一人怀里抱着个木匣,用布盖着。另一人东张西望,见林昭过来,立刻低下头,加快脚步走了。
林昭停下来看了一眼。那人的袖口绣着一道红边——那是工部采买司的标记。
他没追。
回到家,天已近午。
阿福正在院里劈柴。见他回来,放下斧头迎上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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