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昭走后,苏晚晴没回房。她坐在书桌前,把散在桌上的南疆图纸一张张翻过来。这些图是林昭留下的,有地形、水系,还有几份工部批过的旧工程记录。她本想整理一下,可翻着翻着,发现一份夹在中间的折子。
这折子没有编号,边角都磨毛了,像是被人丢过又捡回来的。上面写着“西南道银矿闭矿事由”,落款是十年前。她打开看,里面说矿井深处突然涌出怪气,工匠吸了之后口吐白沫,当场死了七个。地方官报上去,请求封矿,却被工部驳回,理由是“无疫病实证,不可轻言闭山”。
苏晚晴皱眉。她记得林昭提过,这几年南疆瘴气越来越重,尤其春夏季,百姓成片倒下,说是湿毒入体。可现在这份折子里写的症状,和瘴气几乎一样。
她把折子放下,起身走到墙边。那里挂着一幅钦天监印的《南疆气候异象录》,是前几天墨玄送来的。她拿笔在纸上画了几道线,把银矿位置标出来,再对照瘴气爆发的时间。两下一比,发现每次瘴气最重的时候,都是矿区上报产量最高的那几个月。
她心里一紧。
这时候门被推开,墨玄走了进来。他手里拎着个木盒,说是机关派藏的老东西,叫《地肺志》。他说林昭之前提过地下气体的事,他回去翻了典籍,发现真有记载。
“书里说,铜铁之山,其气如腐。人要是进了那种地方,喉咙会烂,肺会黑,三天内必死。”墨玄把书摊开,“还说这种气不是风,不会散,反而会顺着地下水往下流。”
苏晚晴立刻想到那份奏折里的另一句话:“井下三日不通气,水流渐浊,下游村民饮后腹痛如绞。”
她转身从柜子里拿出第三份资料——惠民医馆去年汇总的《瘴疾病例册》。她翻开其中一页,指着一条记录说:“这个村子,在银矿东南二十里,靠一条溪喝水。去年春天,全村一百二十三人,有八十九人发病,症状是咳嗽、呕血、皮肤发青。医治无效,死了十七个。”
墨玄凑近看,眉头越皱越紧。
“你有没有觉得,这不像普通的病?”苏晚晴问。
“不像。”墨玄摇头,“如果是湿热致病,不该这么快,也不该集中在特定区域。而且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书里写这种毒气遇火会爆,还能让铁器生红锈。如果真是这个,那以前那些‘驱瘴焚香’的做法,说不定是在点炸药。”
两人正说着,门外传来脚步声。一个穿灰袍的医者走进来,是惠民医馆派来协助防疫的陈大夫。他听说他们在查瘴气,特地赶来。
“你们说的这些情况,我也见过。”陈大夫坐下,“早年我在岭南行医,有个村子也是这样,喝溪水的人一个个倒下。后来发现,上游有人炼朱砂,废水排进河里。我们当时以为是重金属中毒,用了清肠排毒的法子,但效果不好。”
“后来呢?”苏晚晴问。
“后来换了水源,病人才慢慢好起来。”陈大夫叹气,“可没人敢说这是人为的。都说山里有毒雾,是天灾。”
屋里安静下来。
墨玄忽然抬头:“如果真是矿毒泄漏,那问题就不只是治病了。”
“对。”苏晚晴接话,“是有人明知有毒,还在挖矿。他们不报疫情,反而说是瘴气,把责任推给天气和风水。这样一来,矿照开,钱照赚,死的人……就成了‘命不好’。”
三人对视一眼,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。
这不是天灾,是人祸。
第二天一早,林昭还没出门。他正在院里检查马具,阿福跑来告诉他,苏晚晴让他去书房一趟,有急事。
他进门时,桌上已经铺满了纸。三份资料并列摆着:左边是矿务档案,中间是气候记录,右边是病例统计。每一份上都有红线圈出的关键信息,旁边还贴了小纸条,写着对应的时间、地点、症状。
苏晚晴站在桌边,一句话没说,只是把那份被驳回的闭矿奏折递给他。
林昭接过看完,脸色变了。
“你是说,瘴气不是自然形成的?”
“不是。”苏晚晴指着地图,“你看这几个点,全是近年瘴气最重的地方。它们都在废弃矿坑的下游,而且地下水系连通。如果矿井里有金属氧化产生的毒气,顺着水和空气扩散,完全能解释为什么村民会集体中毒。”
墨玄补充:“我还查了工艺。现在西南道的银矿用的是‘火烧水激法’,就是先用大火烧岩壁,再泼冷水让石头裂开。这个过程会产生大量硫化气体,要是井下通风不好,全会积在底层。”
陈大夫也说:“我带的药对普通湿瘴有效,但对这种病人,只能缓解,不能根治。除非切断源头,否则治一个,倒十个。”
林昭没说话,他在地图上来回看。手指最后停在两个点上。
“这里,还有这里。”他声音低了下去,“十年前都被报过毒气伤人,但工部压下了。现在不仅没封矿,反而批了新的开采令。”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