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昭把材料塞进怀里,大步走出院子。阿福牵着马等在门口,看见他出来,赶紧把缰绳递过去。
“走。”林昭翻身上马,没再多话。
马蹄声敲在青石板上,一路往皇城方向去。天刚过午,日头正高,街边百姓见到他骑马疾行,有人认出来,纷纷让道,还有人喊了一声“林大人”,但他没停。
到了宫门外,禁军拦住去路。
“工部事务已有定员,非紧急不得奏对。”领头的校尉挡在阶前,语气不软不硬。
林昭没争辩。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密封的卷宗匣,递给对方。
“这是工部近三日的采买账册副本,附有工匠画押指证。若压而不报,他日神京再淹,责任在谁?”
那校尉一愣,低头看那匣子,封条完整,印泥鲜红,确是正式文书格式。
他迟疑了一下,还没开口,旁边阴影里走出一人。
秦枭。
他一身黑袍,腰佩绣春刀,脚步轻得像没落地。他接过卷宗,扫了一眼封皮,抬头看了林昭一眼。
“陛下正在偏殿审阅边关军报,我带你进去。”
林昭点头,一句话没说,跟着秦枭穿过宫门。
两人一路无言,走过几重廊庑,直入紫宸殿侧门。殿内香烟袅袅,皇帝赵煦坐在御案后,正翻看一份战报。
“臣林昭,有要事启奏。”林昭上前一步,单膝跪地。
皇帝抬眼,眉头微皱:“这个时候?工部的事不是交给新郎中了?”
“正是工部的事。”林昭从袖中取出另一个铁皮小匣,“新任郎中上任三日,换掉全部采买官,材料价格涨三成,仓库缺货,工匠工钱被克扣两成。这不是疏忽,是贪腐。”
赵煦脸色沉了下来:“你有何证据?”
林昭打开铁匣,取出一叠纸页,双手呈上。
“第一,工部库房进出流水,对比市价,虚报石灰、木料、铁钉三项,每批多支银两百两以上;第二,十七名老匠人按手印作证,称领不到足额工钱;第三,王郎中昨夜宴请三家商贾,席间谈及‘回扣三成,分润五府’,已被记录在案。”
他说完,又从匣底抽出一张薄纸。
“这是损耗率异常表。正常工程损耗不超过百分之五,他批的项目,损耗高达二十八。光这一项,就能吞掉整笔预算的三分之一。”
赵煦一页页翻看,手指渐渐收紧。
就在这时,殿外传来脚步声。
新任工部郎中王德全快步进来,衣冠整齐,脸上带着笑。
“启禀陛下,南巷排水渠已完工七成,预计半月内全线贯通,百姓无不称赞……”
他话没说完,看见林昭站在殿中,手里还拿着账册,笑容僵住了。
赵煦抬眼看他:“你说的‘完工七成’,用的是什么材料?”
王德全咽了口唾沫:“回陛下,石灰、土砖、木桩,皆按规制采买……”
“那为何石灰价比市面高三倍?”林昭冷冷接话。
“这……这是因运输艰难,山路不便……”
“那你可知道,”林昭一步上前,“你批的这批石灰,实际只运到工地三成?其余全被转卖去了私宅园林?我这里有送货脚夫的口供,还有他们指认的藏货地点——城西李府别院后仓。”
王德全脸色刷白。
赵煦猛地一拍御案:“放肆!工部是国家命脉,你们竟敢联手哄抬物价,克扣民工血汗钱?”
王德全扑通跪下:“陛下明鉴!此事与下官无关!定是林昭栽赃陷害!他因上次桥梁验收一事怀恨在心,故意罗织罪名!”
林昭没动怒。他从铁匣最底层抽出一张薄绢。
“陛下,请看这个。”
他将绢布展开。
上面是一幅清晰图像——夜晚庭院,一人交出钱袋,另一人接过,面容清晰可辨。
“这是墨家机关鸟所摄夜影图,能照人形于暗处。昨夜三更,王郎中在自家后门,亲手将一只装有五十两银子的钱袋交给采买官张四。图中有时间刻度,有背景参照物,连屋檐滴水的轨迹都可对应。”
殿内一片死寂。
赵煦盯着那图,眼神越来越冷。
“你还有什么话说?”
王德全浑身发抖,额头磕在地上:“陛下……下官一时糊涂……是被人蛊惑……李相曾说……只要稳住局面,不让寒门插手工部……自然有人保我前程……”
“闭嘴!”赵煦怒喝。
他站起身,声音震殿:“工部掌天下营造,修桥铺路,治水建仓,哪一件不是关乎民生?你们却把它当成谋私工具!一个郎中,三天之内就敢动手脚,背后是谁在撑腰,朕心里清楚!”
他盯着王德全:“即日起,革去你工部郎中之职,交刑部会审,查清所有经手项目,追缴赃款,严惩不贷!”
王德全瘫在地上,被人拖了出去。
林昭收起铁匣,静静站着。
赵煦看向他:“你早知道会有这一天?”
“我知道,只要动了利益,就会有人反扑。”林昭说,“但只要证据在手,就不怕他们耍花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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