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福推开房门的时候,林昭已经把《经费明细》翻到了最后一页。天还没亮透,窗纸泛着青灰色,桌上油灯烧得只剩一缕细火苗。
他合上册子,吹灭灯芯,起身披衣。
柳三爷昨夜来得突然,话不多,但意思清楚——他知道林昭要建书院,想先探个底。这种人不会平白帮忙,得让他看到利。
林昭拎起木匣出门,脚步踩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,鞋底沾了泥。他没停步,一路直奔万通钱庄。
钱庄后堂门开着,柳三爷坐在案前喝茶,见他进来也不起身,只抬眼看了下。
“这么早。”
“事急。”林昭把木匣放在桌上,打开,抽出那本写满数字的册子,“三千两,分三期用。第一期一千二百两用于买地、备料、雇工。这是每一笔开销的去向。”
柳三爷接过册子,一页页翻。眉头起初是皱的,后来慢慢松了。
“你这账做得细。”
“不是做给谁看,是真要花。”
“寒门子弟读完书,能干什么?”
“算账、管仓、修渠、造桥。”林昭答得快,“一个懂水利的账房,能让你们的船队少搁浅三次。一个会估产的管事,能让你们收租时不吃亏。他们不考科举,也不当官,就做事。”
柳三爷放下册子,盯着他:“你说这不是慈善?”
“是投资。”林昭点头,“你们现在赚的是眼前钱,我帮你们养的是十年后的人。今天你出一百两,将来可能省下五百两损失。这不是施舍穷人,是给自己铺路。”
屋里安静了一会儿。
柳三爷忽然笑了声:“你还真把读书当成生意做了。”
“本来就是。”林昭语气不变,“粮食靠种,钱靠赚,人才也得靠养。北方狄戎有马有刀,可他们没有账房,没有工坊,打不下城池也守不住。为什么?没人会算、不会建、不懂管。咱们江南富,不只是因为地好,是因为有人。”
柳三爷站起身,走到窗边看了看外头。
“行。我信你这一回。”他说,“明天我在望湖楼摆几桌,叫些人来听听。你当面说清楚,让他们自己决定掏不掏钱。”
林昭点头:“我准时到。”
第二天中午,望湖楼二楼坐满了人。
绸缎庄的东家、盐号的大掌柜、跑漕运的船主、开当铺的钱师……二十多个商贾围坐在八仙桌旁,脸上写满怀疑。
有人端起茶杯吹了口气:“林大人,我们做生意讲回报。你建这个书院,我们出了钱,能拿什么回来?”
林昭站在厅中,没拿稿子,声音平稳:“明年这个时候,会有第一批学生毕业。一百人里,三十个专学商政实务。他们会记账、核货、签契、防伪、算利率。你们可以派人来挑,谁合适就带走,不用付束修。”
另一人冷笑:“他们读了书,还会给我们干活?不怕翅膀硬了自己开店?”
“当然有可能。”林昭直接承认,“但更多人会留在乡里教书、修桥、管粮仓。你们的货走南闯北,路要是塌了,桥要是断了,谁来修?等官府?还是靠这些懂技术的人?”
他顿了顿:“再说,一个人能不能成事,不在他读过多少书,而在有没有机会。我现在给他们的机会,也是给你们的机会。多一个会算账的人,市场就多一分准头;多一个懂工程的,运输就少一次延误。整个江南活络起来,你们的生意才能做大。”
没人说话了。
湖风吹进门,带起桌上的纸角。
半晌,又一人开口:“那我们的人,能不能也去学?”
“能。”林昭早有准备,“我设‘商学辅修班’,你们东家的子弟、大掌柜的徒弟,都可以来听课。不收学费,但要考试入学。公平对待,不分出身。”
这下,好几个掌柜都动容了。
柳三爷这时举起酒杯:“我先认五百两。这笔钱不图利,就图以后咱们江南的账本能多几个人看得懂。”
话音落下,第二个人站起来:“我出三百。”
第三个:“二百。”
第四个:“一百五,要十个听课名额。”
一张张认捐单递上来,林昭让人当场登记,写明金额和用途意向。不到半个时辰,总数到了两千八百两。
还差二百两。
林昭正想着怎么补,角落里一个一直没说话的老掌柜忽然起身:“我补二百。”
他走过来,把银票压在桌上:“我儿子死在去年水灾,没人救。听说你书院要教防疫、建排水,我想看看,能不能让下一个村子不死人。”
林昭看着他,点头:“会的。”
认捐文书厚厚一叠,全交到林昭手里。
他没急着走,而是当场提出设立“资金监管簿”,每笔支出三方可查:商贾代表、钱庄账房、书院执事。柳三爷立刻同意,并提议由万通钱庄代管账户,确保透明。
有人问:“要是你中途跑了呢?”
林昭答:“我在神京有宅,在扬州有名,书院地址已定,图纸备案。三千两买不来名声,但能毁掉它。我不可能为这点钱把自己搭进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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