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亮,阿福就抱着一摞登记册进了书院大门。他脚步没停,直奔工地中央那顶灰布棚子。林昭正蹲在地上,手里捏着一块刚拆模的水泥试块,翻来覆去地看。
“大人,昨夜三窑全出了,编号都对上了。”阿福把册子递过去,“运来的料也清点完了,六车石灰,四车黏土,两车火山灰,一车草木灰,半车铁渣。”
林昭点头,翻开册子一页页核对。每批水泥都有编号,从哪座窑出的、烧了多久、谁监工、运到哪儿,写得清清楚楚。这是上回定下的规矩,一点不能乱。
他合上册子,站起身走到堆料区。几个老工匠围在一堆灰白色粉末前嘀咕。
“这玩意儿真能撑住梁?”一个秃顶老头用铁锹戳了戳,“看着像灶灰,抹墙上怕是一场雨就冲没了。”
旁边有人附和:“书院是读书的地方,讲究的是文脉气韵。你拿个硬邦邦的东西往上糊,像个坟包,还叫什么讲学之地?”
林昭没说话,走过去拎起一桶水,哗一下倒在昨天浇好的水泥板上。水顺着表面滚下来,在地上汇成一小滩。
他又掰开一块泥砖,往上面浇水。水立马渗进去,砖头颜色变深。
“看见没?”林昭指着水泥板,“这块板子泡三天也不会烂。你们说它不像土,可它比土结实;说它不像石,可它比石密实。咱们修书院,不是为了好看,是为了让孩子们安心读书。”
他顿了顿:“风来了能挡,雨来了不塌,这才叫经世致用。”
几个工匠不吭声了。有个年轻点的伸手摸了摸水泥面,又敲了两下,声音清脆。
“还真硬。”
林昭转身对阿福说:“传令下去,讲堂地基今天开工。两班轮替,午饭就在工地上吃。”
太阳升到头顶时,云层忽然厚了。风卷着土粒打脸,远处传来闷雷声。
“要下雨!”有人喊。
负责拌料的老李急了:“新浇的灰浆最怕水,一下雨就得返工!”
林昭抬头看了看天,转身就往搅拌台走:“搭棚子!油布铺上去,四角压牢。水泥现在就能用,不用等明天。”
两个班的工匠立刻动起来。有人扛竹竿,有人扯油布,二十个人拉绳子固定。棚子刚撑好,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。
林昭挽起袖子,亲自上阵搅料。他一边铲石灰一边说:“记住配比——三成石灰,五成黏土,一成火山灰,再加半成草木灰和铁渣。多一勺少一勺都不行。”
旁边一个学徒记不住,小声问同伴:“为啥非得加火山灰?”
“你傻啊,”那人答,“林大人说了,火山灰能让水泥自己长劲,越放越硬。”
雨越下越大,棚子里却越来越热。铁锹碰撞声、号子声混成一片。林昭手上的泥浆溅到脸上也不擦,一直盯着进度。
“东侧立柱完成!”
“南墙基槽灌满!”
“转角承重柱封顶!”
到了午时,讲堂的地基和四根主柱全部浇完。雨水顺着油布滑下来,底下的人还在收光抹平。
老李抽空看了眼刚凝固的柱子,用手使劲拍了两下,纹丝不动。
他咧嘴笑了:“嘿,还真扛得住。”
三天后,雨停了。
书院变了样。白墙重新粉刷过,青瓦补得整整齐齐。廊道地面用水泥铺平,踩上去坚实不打滑。藏书楼的地台抬高了一尺,下面埋了暗渠,以后再也不怕潮气蛀书。
最显眼的是讲堂。原先歪斜的木梁全换了,柱基用水泥加固,檐角还嵌了雕花木模。远看还是古色古香,近看处处结实。
清晨,第一批学生列队走进书院。
他们站在院子里,仰头看着焕然一新的讲堂,没人说话。
一个穿补丁衣裳的小男孩伸出手,摸了摸廊柱的表面。凉的,滑的,不像泥,也不像石头。
“这真是咱们以前那个书院?”他问。
旁边同学摇头:“不像了。比以前亮,比以前稳。”
有人低头看脚下的地,发现缝隙里刻着一行小字:**第一窑,丙字七号,甲辰年四月初三。**
“这是啥意思?”
“是水泥的编号。”陈二丫走过来,“每一筐料都有记录。林大人说,做事要有凭据,不能靠嘴说。”
学生们散开参观。有人跑到藏书楼,发现书架离地更高了,底层还垫了防水层。有人去厕所,惊喜地发现粪池连着暗管,臭味小了很多。
王小河蹲在排水沟边看了半天,站起来说:“这坡度算得准,雨水能一口气排到外面,不会积在院子里。”
赵二根掏出随身带的算筹,在地上画了几笔:“我算了一下,照这个设计,百年内都不用大修。”
中午,所有人在讲堂集合。
屋顶换成了新瓦,梁柱刷了桐油,阳光从窗格照进来,落在水泥地面上,反着光。
林昭站在前方,没讲话。
学生们自发打开书本,开始晨读。
朗朗书声响起那一刻,院外有几个路过的老农停下脚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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