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晚晴接到密报时,天还没亮。她正坐在医棚里翻看昨日的病历,指尖沾着墨迹。林昭派人快马送来的纸条上只有八个字:“余杭新毒,速查源头。”
她没多问,直接起身披上外袍,叫来白芷和两名随行医者,带上药箱和试纸,半个时辰内就出了城。
路上下过一场小雨,泥路湿滑。马车颠簸得厉害,药瓶在箱子里轻轻碰撞。白芷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天色,“这鬼天气,像要闷出人命。”
到了余杭县界,村子已经封了。几个戴草帽的乡兵站在路口,手里拿着木棍拦人。苏晚晴亮出镇国侯府的腰牌,对方犹豫了一下才放行。
村口的老槐树下躺着一口薄棺,旁边有个妇人坐着哭。再往里走,几乎家家关门闭户,只有几声断续的咳嗽从屋里传出来。
她们先去了临时停尸的地方——一间废弃的祠堂。三具尸体并排摆在草席上,都是昨夜刚死的。苏晚晴蹲下,掀开盖布,第一眼看的就是嘴唇。死者唇角有干涸的血痕,鼻孔周围也有暗红结痂。
她伸手翻开眼皮,瞳孔已散。又掰开手指,指甲发紫发黑。她取出一片蓝色试纸,在死者嘴角蘸了点唾液,纸面很快变成深红色。
“不是曼陀罗。”她说。
白芷已经在检查第二具尸体。她用银针挑出一点胃中残留物,放在鼻尖闻了闻,眉头立刻皱起来。“不对劲,这不是草药味。”她掏出一个小瓷瓶,倒出几滴无色液体滴进样本,溶液表面浮起一层淡黄色沉淀。
“砒霜。”她声音很轻,但每个字都像铁钉砸进地里。
苏晚晴站起身,走到门口透口气。祠堂外站着几个村民,远远看着不敢靠近。她招手让一名亲信过来,“去把这几天所有病患的饮食记录收上来,一个都不能漏。”
等了将近两个时辰,记录才凑齐。苏晚晴坐在一张破桌子前,一页页翻。前两日吃的都是自家存粮,第三天开始,有人提到吃了“官发米”。
她继续往下看,发现所有中毒的人都在同一天领过米,来自同一个地方——李家粮行。
“赈灾专供?”她冷笑一声,“哪来的赈灾令?谁批的?”
亲信摇头,“地方官说是有公文,但没拿出来。”
苏晚晴起身,“带我去粮行。”
李家粮行在镇东头,是个三层大院,门口挂着红灯笼,写着“平价济民”四个字。门房见她们穿着素净,不让进。苏晚晴直接亮出锦衣卫令牌,门房脸色一变,连忙打开侧门。
仓库在后院地下。她们顺着木梯下去,一股霉味混着谷物气息扑面而来。麻袋堆得整整齐齐,上面贴着标签。她在最底层翻到一袋没拆封的米,袋子上有火烙的“李记”印记,还有一行小字:“朝廷特拨,不得转售。”
她割开麻袋,抓了一把米放进瓷碗,加水搅匀。白芷取出试剂滴进去,水瞬间浑浊,底部析出细小的黄色颗粒。
“砒霜混在米里,碾压过,吸得很深。”白芷说,“淘洗一遍根本去不掉。吃个三五天,毒性就积上了。”
苏晚晴盯着那碗水,脑子里飞快算着时间。这批米是三天前开始发放的,正好对应第一批病人出现的时间。症状从乏力、恶心开始,到第三天突然恶化,口鼻出血,迅速死亡。
这不是意外。
也不是瘟疫。
是投毒。
而且是打着朝廷名义,用“赈灾”的幌子,把毒送到百姓嘴里。
她猛地想起什么,回头问亲信:“之前柳家通敌案,军械账本里有没有李家粮行的名字?”
亲信翻出随身携带的抄录本,快速查找,“有!李家粮行曾向边军供应军粮,后来因为账目不清被暂停采买。”
苏晚晴眼神冷了下来。
一条线慢慢清晰了。
先是柳家伪造兵器,害边军战损;然后严崇借防疫之名,在祛暑汤里下曼陀罗,制造恐慌;现在换了个法子,李家粮行发毒米,打着赈灾旗号,让百姓自己吃下砒霜。
目的只有一个:乱。
让边境不稳,让朝廷疲于应对,让林昭顾此失彼。
她走出仓库时,天已经黑了。风从巷口刮进来,吹得灯笼晃荡。她站在台阶上,对身边人说:“把所有证据封好,米样、病历、账册,全部带回医棚。找几个还能说话的家属,问清楚是谁发的米,怎么发的,有没有登记。”
亲信点头去了。
白芷跟出来,低声说:“这毒量控制得很准,长期微量摄入,不会立刻发作。等到集中暴毙,已经来不及救了。是老手下的。”
苏晚晴看着远处李家粮行的匾额,在暮色里像一块黑疤。
“我知道是谁。”
白芷没问。
她知道苏晚晴不会无的放矢。
过了会儿,苏晚晴才说出那个名字:“李元朗。”
白芷愣了一下,“工部那个李郎中?他不是……曾经帮过林昭?”
“正因为帮过,才更危险。”苏晚晴声音低沉,“他知道林昭的节奏,知道他会怎么查,所以这次下手更隐蔽。用家族产业做掩护,用‘赈灾’当借口,连地方官都被蒙在鼓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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