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令兵冲进来喊出西南急报的那一刻,林昭没动。
他站在原地,手里还捏着那只摔裂了底的空碗。火漆信被阿福接过去,他没看,也没拆。
“把战船图纸调出来。”林昭说,“让墨玄带人去码头等我。”
阿福愣了一下,“大人,今天……是您的大婚之日。”
林昭这才抬头。
窗外天光已经大亮,军工司外的街道上人声渐起。不是军情通报的锣鼓,也不是工匠赶工的锤打,而是孩子的笑声、女人的说话声、竹竿挑红绸的扑啦声。
“百姓开始布置了?”他问。
“从昨夜就开始了。”阿福低头,“东市到府衙这条道,家家户户挂红灯笼,连乞丐都拿纸剪了‘囍’字贴墙上。李大娘带着织坊的姐妹连夜赶出百匹红布,说要铺满迎亲路。”
林昭沉默片刻,把空碗放在桌上。
“军务安排好了吗?”
“安排好了。”阿福赶紧说,“蒸汽战船已试航三次,炮位调试完毕。明州港守军按您定的三班轮防,粮草弹药齐备。墨玄今早带十名机关师出发,半路上和柳三爷的商队汇合,能带足铁料补给。”
林昭点头,“那就行。”
他转身走出大厅,青衫未换,腰间玉佩轻晃。没人拦他,也没人说话,所有工匠都默默跟到门口,看着他一步步走下台阶。
街上全是红。
不是官府组织的那种规整红绸,是乱的、杂的、却热的。老人踮脚挂灯笼,孩子爬树绑彩带,卖菜的大婶把摊子收拾干净,在案板上摆了一排小红蜡烛。
有人认出了他。
“是林大人!”
声音不大,但很快传开。
“林大人出来了!”
“快!点灯!放鞭炮!”
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炸响,街角冒出一股黑烟,一个小孩捂着耳朵笑。路边的老头拄着拐杖站起来,冲他拱手。卖炊饼的妇人直接跪下,额头贴地。
林昭快走几步,扶起她。
“别这样。”
女人抬头,眼里有泪,“您救了我们全家,现在又要成亲,这是双喜啊。”
林昭没再说话,只是轻轻点头,继续往前走。
他的府邸在城西,平日冷清,今天却被围得水泄不通。门口站着两个人,一个是阿福,另一个是苏晚晴的侍女小桃。
“夫人在里面试嫁衣。”小桃低声道,“她说……请您进去。”
林昭走进内院。
正屋门开着,苏晚晴坐在铜镜前,一身大红嫁衣已经穿好,发髻高挽,只差最后一支凤钗。
她没回头,声音很轻:“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?”
林昭站在门口,“哪一句?”
“在朔方城墙下,你拿着半块玉佩说——等我来接你。”
林昭走近,从怀里掏出那半块青玉佩,放在梳妆台上。
“我记得。”
苏晚晴终于回头看他,“那时候你说,治国在一桥一渠,不在儿女情长。”
“我说过。”林昭点头,“但现在我想改一句。”
“什么?”
“治家在一粥一饭,一世一人。”
苏晚晴盯着他看了很久,忽然笑了。不是战场上那种冷笑,也不是医馆救人时的沉静,是真真正正的笑。
她伸手摸了摸嫁衣的袖口,“这衣服太重了。”
“习惯了铠甲的人,穿什么都觉得重。”林昭说。
“我不是怕重。”她抬眼,“我是怕……从此只能待在屋里,看你一个人走。”
“谁说的?”林昭从袖中抽出一份文书,“这是乾宗刚批的‘江南工所’总管任命书,署名是苏晚晴。明天你就能带人去余杭建纺织厂,顺路查李家剩下的账本。”
苏晚晴接过文书,手指微微发抖。
“你不怕别人说闲话?夫人为官,不合礼法?”
“礼法?”林昭冷笑一声,“当初说我用机器是奇技淫巧的人,现在天天排队来军工司要图纸。说什么不重要,做出来才算数。”
他帮她把凤钗插上,“你是苏烈的女儿,是救过三州百姓的医使,是能带兵打仗的护民使。嫁给我,不是退场,是换个战场。”
苏晚晴伸手握住他的手腕,“那……以后还并肩?”
“一直并肩。”林昭说,“一辈子。”
屋外传来脚步声,阿福的声音隔着门响起:“大人,吉时到了!百姓都在等,东街的鼓乐班子已经开始敲了!”
林昭回头看了一眼镜中的苏晚晴。
红衣如火,眼神如铁。
他伸出手。
苏晚晴把自己的手放上去。
两人走出屋子。
阳光正好。
街上人山人海。没有仪仗,没有鼓吹,只有百姓自发站成两排,手里举着灯笼、红布、写着“百年好合”的纸牌。一个瞎眼老头坐在门槛上,怀里抱着孙子,嘴里念叨:“林王爷娶妻,天下太平喽。”
孩子们举着纸扎的小马,追着队伍跑。
“林王爷!苏夫人!百年好合!”
“生个胖小子!”
“给我们修学堂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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