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昭站在宫门前,天刚亮。他没穿朝服,还是那身青衫,手里拎着个木盒子。守门侍卫认出他,低头让开路。
乾宗已经在殿上坐着了。百官按品级站好,没人说话。李派余党站在东侧,脸色都不太好看。他们知道林昭要提什么事,也猜到皇帝不会轻易驳回。
林昭走进大殿,脚步不快。他走到中央,行了个礼,没跪。
“臣有本奏。”
乾宗点头:“说。”
林昭把木盒子放在地上,打开。里面是个小机器,铜管铁轮,连着风箱。他伸手一拨,机关咔嗒响了几声,蒸汽从管口喷出来,推着一个转轮慢慢转动。
百官盯着看,有人皱眉,有人后退半步。
“这是蒸汽机。”林昭说,“朔方城防用的投石车,明州港战船的动力,都是它带动的。水泥窑烧火、军械打磨、织布纺纱,也能靠它省下十倍人力。”
没人接话。
林昭抬头看向东侧一群文官:“诸位大人天天走驿道,住驿站,吃的军粮从水渠边运来,穿的铠甲是军工司新造的。这些事,哪一件离得开这个‘奇技淫巧’?”
一位老学士站出来,胡子抖着:“科举乃取士之本,自古以经义策论为重。你搞这些机巧之物,是要让天下读书人变成匠役吗?”
“那请问。”林昭看着他,“去年狄戎打到朔方城下,是谁守的城?是背《论语》的人,还是会修水泥墙、装连弩车的人?”
老学士张了张嘴,没说出话。
另一人冷笑:“寒门子弟连四书都读不全,还能懂算学工造?你这是哄他们做梦!”
“我昨天在城外见了三百个寒门学子。”林昭从袖里抽出一本册子,“他们在破庙里点油灯,抄我的《算术入门》。有个孩子用炭条在地上画图,解出了双季稻灌溉的坡度计算。他爹是挑夫,娘病死在瘟疫里。这种人,不该有个活路?”
他把册子摔在台阶前:“这是《实科取士章程》。三年一考,考算学、农政、工造、医理。考上了当县丞、主簿、工师、医官。不抢谁的位子,只多一条路。”
大殿里静了几息。
又一人冷哼:“圣贤之道,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。你让人整天算土方、画图纸,礼崩乐坏矣!”
“礼?”林昭笑了,“去年江南毒米案,六百人中毒,你们在做什么?在写诗会文,讲‘仁者爱人’。苏晚晴拿命试药救人的时候,你们可有一人去验过一粒米?”
他声音抬高:“现在百姓要喝水,要吃饭,要走路不陷进泥里,要打仗不用拿人命填城墙!你们还在这谈什么虚礼?”
那人脸色发白,往后退了一步。
林昭转向皇帝:“陛下,改革不是砸祖宗牌位。是让能做事的人上来做事。种地的懂节气,修桥的懂力学,治病的懂药性。这些人为什么不能当官?”
他指着盒子里的机器:“这不是玩具。是活命的东西。朝廷若连这点东西都不敢放进考场,那就等着下次灾年饿死更多人,等着敌人再来一次烧城掠地!”
话音落下,大殿一片死寂。
乾宗一直没动。他看着林昭,又看了看那台机器,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敲了三下。
然后他拍案而起。
“准!”
声音不大,却震得梁上灰尘都落下来。
“实科三年一考,与文科同重。题目由翰林院与工造院共拟,首试于三年后春闱。地方书院须设算学农工课程,违者问责。”
他扫视群臣:“有敢阻挠者,视同抗旨。”
李派余党全低下了头。没人再敢开口。
林昭躬身:“谢陛下。”
散朝钟响。
林昭转身往外走。还没出殿门,就听见外面传来喧哗。
他停下。
宫门外,不知何时聚了上百人。全是年轻学子,穿着洗旧的儒衫,背着包袱,手里攥着纸笔。看见林昭出来,最前面一人突然跪下。
“砰”地磕了个头。
接着第二个、第三个……转眼间,整片广场黑压压跪倒一片。
有人喊:“林王爷!给我们活路了!”
又有人哭着喊:“我们不想只背书!我们想修桥铺路!我们想救人!”
林昭站着没动。
风吹过来,把他的衣角吹得直摆。他看见那些人额头贴在地上,手还在抖。有人怀里抱着自己写的策论,纸都磨破了边。
他往前走了两步。
人群安静了。
“起来。”他说。
没人动。
“我说,起来。”
还是没人动。
林昭弯腰,扶起第一个年轻人。那人抬起头,满脸是泪,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。
“你们要的不是我给的。”林昭说,“是你们自己争来的。从今天起,背得起《孟子》,也打得准水准仪的人,才有资格说自己是读书人。”
他松开手,走向下一个。
一个接一个,把人拉起来。
最后一个是个少年,瘦得像根竹竿。林昭扶他时,发现他手腕上有冻疮,裂着血口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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