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边刚泛出灰白,鸡叫了第二遍。林昭还坐在工棚里,手里的笔没放下,纸上那个“人”字墨迹已干。油灯灭了,窗纸透进一点光,照在桌上堆着的三册教材上。
阿福端来一碗热水,轻轻放在桌角。“先生,该开门了。”
林昭抬头看他一眼,点头。他站起身,活动了下手腕,把三册样书抱起来,走出工棚。
外面风停了,地上散落的纸张已被收好。书院门前那块空地,已经被阿福带着人连夜平整出来,竖起了一块木板墙。此刻,几十份复印的教材首页正贴在墙上,标题清楚写着:
《识字明理》
《动手强身》
《护己救人》
下面一行小字:“凡八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童子,皆可报名,不收束修,不限出身。”
已经有早起的人围在墙前。几个村夫蹲在地上看,手指顺着字一行行划过去。有个老农念出声:“修渠是孝……守城是忠?”他抬起头,看向站在台阶上的林昭,“这话真能进书院?”
林昭走下台阶,站到人群前面。“不是进书院,是进课堂。”他说,“我们教的不是文章,是活命的本事。会算账,能搭桥,知道怎么防病,才算真学会。”
人群安静了一下。有人低头嘀咕:“真不要钱?我家娃连纸都买不起。”
“不要钱。”林昭说,“教材我们发,笔墨也管够。学满三年,还能考匠籍,将来做工坊也能当领班。”
一个穿着补丁衣裳的少年从人群后头挤出来。他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,走到林昭面前,声音有点抖:“我想报名。”
苏晚晴这时也到了。她搬来一张长桌,放上名册和笔墨。她接过少年递来的纸,展开一看,上面歪歪扭扭写着“李石头”三个字。她抬头问:“你想学什么?”
少年盯着桌上的教材样书,指着《动手强身》那本,“我想学画桥。我爹说,去年山洪冲垮了渡口,死了五个人。我要是会画桥,就能救他们。”
周围没人说话。过了几秒,有人轻轻拍了下手,接着又是一下。掌声慢慢响起来。
阿福赶紧搬来几条长凳,又挂起一块布帘遮阳。他把剩下的教材样书摆上桌,供人翻看。
一个村妇凑过来,指着医卫册子里的一句话:“蒲公英敷伤口?我家后院就有一大片!”
“是真的。”苏晚晴说,“晒干磨粉,加点井水调匀,敷上去就行。这册子后面还有怎么认草药,怎么煮汤防痢疾。”
村妇把这话记在心里,转身就往回跑。没过多久,她拉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回来,直接在名册上按了手印。
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。有带儿子的,也有牵女儿的。有个老汉拄着拐杖,孙子扶着他走过来。他在名册上签下名字,老眼发红:“我家三代不识字,今天总算轮到我孙儿了。”
林昭站在一旁,看着一个个名字被写进册子。有的字写得歪,有的只能按手印,但每一笔都认真。
太阳升起来,人越聚越多。阿福开始发小纸片,上面印着白芷编的卫生口诀:“饭前洗手三下,饭后漱口两遍;屋前不堆烂叶,井口加盖防蝇。”孩子们拿在手里,当场就念出声。
“先生!”一个中年汉子举着手里的教材,“这上面说‘金生丽水’,是不是说咱们这边也能挖金子?”
“不是。”林昭接过话,“是说金沙江出金子,但挖矿辛苦,不如安心种地。这一句是教孩子别贪快钱,要踏实过日子。”
汉子点点头,把这话念给旁边人听。一圈人听了,都觉得有理。
一个小男孩踮脚问苏晚晴:“姐姐,我娘不识字,我能回去教她吗?”
“当然能。”苏晚晴说,“你学会一个字,就教她一个。你们家就是学堂。”
男孩咧嘴笑了,蹦跳着跑回去告诉娘亲。
林昭走到墙前,看了看贴着的教材页。有人用炭条在空白处抄下句子,也有孩子蹲着临摹图上的杠杆结构。他回头对阿福说:“再印五十份,不够就手抄。”
阿福应了一声,正要去拿纸,忽然听见人群外传来争执声。
“女娃不能进书院!”一个男人吼道,“读什么书!回家做饭洗衣才是正经!”
众人让开一条路。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拉着两个女儿站在门口,脸上又是委屈又是倔强。她丈夫站在旁边,脸色铁青。
“这是我闺女。”妇人指着大女儿,“她昨夜背了一宿‘饭前洗手三下’,还会算家里一天吃几升米。她想学,凭什么不让?”
“女子无才便是德!”男人甩袖,“你们这书院要是收女娃,我就砸了它!”
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。报名的人停下笔,看着这对夫妻,又看向林昭。
苏晚晴站起来,走到那两个女孩面前。她蹲下身,问大些的那个:“你会写字吗?”
女孩低头,小声说:“我会写自己的名字。”
“写给我看。”
女孩接过笔,在名册空白处,一笔一划写下“王春花”三个字。字不算好看,但很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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