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天过去,书院的地基已经打好了。东厢门口那块“惠民书院·女子班”的木匾还泛着桐油的光,阳光照在上面,字迹清楚。
林昭坐在工棚里,手里拿着一叠纸,正核对建材清单。阿福蹲在门口清点砖块,突然站起身跑进来:“先生,不好了!东厢外头围了一堆学生,说要见您,脸色都不太好。”
林昭放下笔,没说话。他想起前两天柳三爷派人送来的信,上面写着:“资助非做善事,终须有回报。”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。
他站起来,拍了拍衣服上的灰,往外走。
空地上已经聚了十几个人。大多是报名最早那批学子,有几个还是家里唯一能上学的孩子。一个穿粗布短衫的年轻人站在前面,是李石头,那天第一个报名学画桥的少年。他看见林昭来了,往前一步:“林先生,我们有话要说。”
林昭点头:“说。”
李石头声音有点抖:“我们知道柳家出了钱,三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。我们也感激。可刚才有人传话,说以后毕业的人,必须先去他们商号做事,不然就要还钱?这是真的吗?”
旁边一个戴斗笠的女孩也开口:“我爹为了凑学费卖了半亩地,要是读完书还得被绑住手脚,那跟签卖身契有什么区别?”
人群嗡嗡响起来。有人低声骂,有人叹气,还有人眼眶红了。
林昭看着他们,一句话没说。这些孩子不是不讲理,他们是怕努力一场,最后换不来自由。
他开口:“这事我知道。柳三爷今天下午会来。你们推三个代表,跟我一起谈。当面把规矩定下来。”
学生们互相看了看,李石头、那个戴斗笠的女孩和另一个算学好的少年站了出来。
林昭点头:“好。回去等消息。”
午后的风带着尘土味。一辆黑漆马车停在书院外,车帘掀开,柳三爷走了下来。他穿着绸衫,手里摇着一把折扇,脸上带笑。
林昭迎上去:“柳老板到了。”
柳三爷摆手:“别叫老板,听着生分。你是秀才,我叫你林兄,你也直呼我三爷就行。”
两人进了议事棚。几张长条凳拼成桌子,学子代表坐在一侧,柳三爷坐对面。
他开门见山:“我联合七家铺子,凑了三千两。这笔钱不是白给的。如今账房、工坊都缺人,我希望书院出来的优等生,优先让我们挑。”
李石头立刻站起来:“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还没开始读书,就已经被人定好了去处?”
柳三爷笑了:“我没说强制留用。只是优先面试,优先录用。”
斗笠女孩摇头:“可一旦有了‘优先’,谁还敢不去?家里穷,欠着钱,不去就是忘恩负义。这不还是逼人?”
棚子里安静下来。
林昭终于开口:“三爷,你说你要人才。可人才最怕什么?怕没了选择。寒门子弟拼死读书,图的就是能自己选一条路。你现在让他们还没学成就签契约,等于把希望压住了。”
柳三爷收起扇子,敲了下手心:“那你说怎么办?我总不能白白出钱吧?”
林昭说:“我有个办法。”
他拿出一张纸,写下三条:
第一,商贾不得强制录用毕业生,但可在结业考核后,优先安排面试和推荐岗位;
第二,每位学生可填写志愿意向书,表达想去的方向,书院根据成绩和意愿协调推荐;
第三,商贾每年追加资助,用于奖学金、教材更新和贫寒生伙食补贴,形成循环支持。
写完,他推过去:“这样,你们拿到的是真人才,不是被迫留下的人。学生也能自主选择,不会觉得被卖了。”
柳三爷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。忽然笑了:“林兄啊,你这不是治学,是治水。堵不如疏。”
他抬头:“我要的是能算账、懂图纸、肯干活的人,又不是奴才。既然你能立规矩,我也不能小气。万通钱庄愿意签十年协约,每年再加五百两,专供奖学金。”
学子代表们互相对视,眼神变了。
李石头问:“那如果我们不想去钱庄或铁坊呢?”
林昭答:“可以不去。但如果你拿了奖学金,就得完成一定年限的服务,或者归还资助。这是责任,不是束缚。”
斗笠女孩轻声说:“如果我能学会记账,又能自己选地方做事……我愿意干满三年。”
柳三爷点头:“行。三年服务期,合理。”
林昭拿起笔,在纸上写下协议草稿。四人围上来,一字一句读完。
“同意的,按手印。”林昭说。
李石头第一个伸手沾了印泥,按在纸上。接着是另外两个代表。柳三爷也按了。最后林昭按上自己的。
协议成了。
林昭当众宣布:“书院育的是人,不是货。滴水之恩,当涌泉相报,但不能以自由为代价。从今往后,所有资助者与书院的合作,都按这个规矩来——优先推荐,自主择业,双向选择。”
人群慢慢散了。有人边走边议论:“原来还能这么谈。”“我还以为非得闹起来才行。”“只要公平,谁不愿意回报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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