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从金水桥那边吹过来,卷着落叶打在脚边。林昭站着没动,袍子被吹得贴在身上。他低头看了一眼靴子前那片枯叶,抬脚往前走。
天快黑了,书院议事厅的灯还亮着。
阿福抱着账本进来时,林昭正趴在桌上算数。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道线,写满数字和符号。桌上摊着三张图:一张是书院扩建规划,一张是周边地皮估值,还有一张写着“月支出明细”。
“又超了。”阿福把新账本放下,“工钱、米粮、纸墨、炭火……上个月结余撑不到这个月底。”
林昭没抬头:“柳三爷那边还能借多少?”
“上次八百两刚到账,他说再拿就得看回报。现在书院不收学费,他们也怕投进去打水漂。”
林昭合上笔,靠在椅背上。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。朝廷给了名分,没给银子。百姓愿意送孩子来读书,可饭要一口一口吃,钱也得一笔一笔挣。
他盯着屋顶看了会儿,忽然问:“咱们这书院,每天有多少人进出?”
“连学生带老师,三百六十七个。加上送饭的、修墙的、卖小吃的,一天少说五六百。”
“附近那些小摊呢?谁准他们摆的?”
“没人管。都是村里人,趁早上放学时来卖点热粥馒头。”
林昭坐直了:“那就不是没人管,是还没人想到能赚钱。”
阿福愣住:“你是说……收摊位钱?”
“不止。”林昭站起来,在屋里来回走,“咱们教的是实学,学生画图、算账、测田、制药。这些东西能用,就值钱。外面商号缺人手,咱们缺银子——为什么不搭条路?”
他停下来看着阿福:“我要办‘股份制’。”
阿福眨眨眼:“啥叫股份制?”
“简单说,就是让人出钱入股。书院扩建,他们出一份银子,将来就能分一份利。但有三条规矩:第一,教学不能插手;第二,收益必须公开;第三,优先权给他们,不给垄断。”
阿福听懂了,眼睛慢慢睁大:“你是想让商人把书院当成生意来做?”
“对。但他们赚的是外头的钱,不是学生的钱。”
第二天一早,林昭写了封信,请柳三爷晚上过来一趟。
柳三爷到的时候拎着一包茶叶,进屋看见林昭正在画一张大表,上面写着“出资额”“占股比例”“权益清单”。
“你这是要开钱庄?”柳三爷坐下,倒了杯水就喝。
“比钱庄有意思。”林昭把纸推过去,“你看这个模式行不行——谁出钱,谁得分红。分红不分现银,分实际好处。比如书院门口划出二十间铺面,股东按出资比例轮流租五年;教材印刷每年要三千册,优先包给股东的印坊;还有,咱们的学生毕业后,他们企业招工优先挑。”
柳三爷看完没说话,手指敲着桌面。
半晌才开口:“你要知道,读书的地方谈买卖,很多人听着不舒服。”
“可他们舒服的时候,有多少孩子因为不识字被人骗田契?有多少工匠一辈子只会照葫芦画瓢?”
林昭指了指窗外:“现在书院每天三百多人进进出出,周围地价涨了一倍。有人已经在打听能不能买下旁边那块荒地盖客栈。这不是学问,是钱流。我们不让它乱流,就得自己定规则。”
柳三爷笑了:“你还真敢想。”
“我不是想,我是非做不可。”林昭看着他,“你第一个帮我的,我知道你信我。但现在不是施舍,是合作。你带头,别人才会跟。”
柳三爷沉默一会儿,点头:“行。我回去联系几个朋友——船帮老李、药材行周东家、铁器坊王掌柜。他们都缺懂算学的人,也想找新路子。我帮你约个局,你当面讲清楚。”
三天后,旧窑区工棚改的议事厅里坐满了人。
八位新商贾来了七位,带着伙计和账房。林昭站在前面,身后挂了块木板,上面用炭笔写着“惠民书院发展股合作方案”。
他没讲大道理,直接上数据。
“今年招生二百三十人,明年预计五百。后年如果设技工班、医卫班,能到一千。这些人吃饭、买纸、租住周边民房,每人每月至少花五十文。光这一项,一年流水就是三万两。”
底下有人记下来。
“其次,咱们的课程产出有用。学生能画桥、会测田、懂防疫。你们谁不想雇这样的人?现在抢一个算学好的童生要十两定金,等咱们成批出人,你们提前签契约,省下的钱够翻两倍股本。”
有人点头。
“最后,品牌。”林昭写下两个字,“信任。谁都知道这书院是官府备案的,皇帝亲批的。你们挂个‘书院合作商号’的牌子,客户一看就知道你讲信用。这价值,没法算。”
药行东家先开口:“我能出五百两。条件是每年优先采购书院编的《常见病用药手册》,发给跑货的伙计。”
铁器坊王掌柜跟着说:“我也入一股。另外,要是有学生愿意来我作坊实习,管饭就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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