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亮,东堂的门还没开,林昭已经站在沙盘前。水车模型还在转,竹管喷出的水落在翻过的土上,湿了一片。他盯着沙盘上的线条看了很久,那是墨玄昨晚画的五道简势图草稿,西北戈壁和东海航线交在一点。
阿福从外面进来,手里抱着一叠新纸。“先生们把课表送来了,共研堂这周能排满。”
林昭接过纸,扫了一眼。算学、医卫、机关三科运转正常,学生分组轮训,实操课不再挤作一团。老账房带的那班孩子,昨天晚上算出了三个村的赋税差额,误差不到半升米。
“人手够了。”他说,“现在要教点新的。”
阿福愣了一下。“还要加课?”
“不止是加。”林昭走到墙边,拿起炭笔,在公告栏空白处写下三个字:外语、天文、地理。
“这是什么?”阿福凑近看。
“以后要学的东西。”林昭放下笔,“百姓识字是为了活命,那知道外面有多大,是不是也能活得好一点?”
上午,墨玄和白芷到了东厢。两人进门时都带着东西。墨玄背了个木匣,里面是几张皮纸,画着山川走势;白芷拎着个小布包,掏出几页写满字的纸,标题是《四时疫病与气候对应表》。
“你真要开这三门课?”墨玄坐下就问。
“已经贴出去了。”林昭指了指外面的公告栏,“今天开始招愿听的学生。”
“别人会说你越界。”白芷说,“钦天监管星象,市舶司管番语,地方志归文庙编。你这不是抢官家的事?”
“我没想抢。”林昭摇头,“我只是让孩子们先知道,有这些东西存在。”
三人坐定,开始议具体内容。
外语课定为每周半个时辰,教明州港常见的交易用语。目标不是让人流利对话,而是能听懂“多少两”“成色如何”“此货不退”这种基本句子。林昭打算找曾做过译语的小吏来带课,第一节课就让学生模拟买瓷谈价。
天文课由白芷牵头,结合节气讲星位移动,重点放在农耕和航海应用上。比如北斗偏角怎么看方向,月相变化怎么影响潮汐。教学用简易日晷和竹竿测影,不讲吉凶祸福。
地理课最麻烦。没有现成地图可用,只能靠商旅口述和旧方志拼凑。墨玄带来的皮纸就是他自己走南闯北画的草图,标注了十八州的主要山脉、河流、关隘。他还提出一个想法:把机关术里的方位测算法用进来,教学生怎么估距离、判地形坡度。
“不求精,只求通。”林昭总结,“每门课都不占主时间,图示加讲解,再带学生去实地走一趟。能记住几个词、认出几颗星、画出一条路就行。”
中午前,章程写完。林昭亲自抄了一份,贴到书院门口。
下午就有动静。
两个乡老拄着拐杖过来,指着公告栏骂:“教娃娃说胡话!观天象是要遭雷劈的!画那些蛮夷地方的地图,是不是想造反?”
旁边几个村民也嘀咕起来。
林昭没出来辩解。他让李石头组织学生准备第一堂地理课,就在空地上上。
二十多个孩子围成一圈,每人发一张粗纸,上面印着简单的五道轮廓。林昭站在中间,拿根木棍当教鞭。
“你们看,这里是江南。”他点着图纸,“水多,田肥,但也容易淹。去年发大水的地方在哪?”
“这边!”几个孩子抢答,“桐庐到富阳那段支流堵了,水漫上来。”
“对。”林昭点头,“如果我们知道所有容易堵的地方,能不能提前挖条沟?或者建个塘存水?”
“能!”学生们喊。
他又问:“如果将来有人要去北方运粮,走哪条路最快?哪里容易遇上马贼?这些知不知道有用?”
孩子们点头。
围观的大人不说话了。
第二天,天文课开讲。
林昭和白芷搭了个简易日晷,插在平地上。正午时分,影子落在刻度线上。
“今天影长三尺二寸。”白芷说,“再过三天,影子会更短一点。那时候要下雨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有个村民问。
“历书上写了,清明前后气压低,云层厚。”她指着天,“你看那边的云,像鱼鳞,是雨前兆。”
三天后果然下了小雨。
农户开始觉得这课有点用。
外语课第一天,两个学生上台演番商买卖瓷器。一人扮唐人掌柜,一人扮大食商人。对话用的是市舶司常见套话。
“此碗何价?”
“一贯三百,不还。”
“成色不足,九百可否?”
“最低一贯一百,否则另寻买家。”
数字清楚,语气到位。旁边听着的几个商户笑了。
“比我儿子强。”一个卖布的老板说,“他见了外商只会点头哈脑。”
消息慢慢传开。
有个曾在明州港替阿拉伯商人做事的小吏路过,听了半堂外语课,临走留下一本手抄本,写着《大食商旅常用语汇》。他说:“你们教得比那些私塾实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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