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将暗,林昭站在东堂门口,手里还拿着那块布条。风吹得桌上的沙盘模型微微晃动,西北角的戈壁地势被压住一角,正是他放下的布条位置。白芷刚走,阿福也没再说话,整个书院安静下来。
他知道这符号有问题,但他不能查。
明天就是科举乡试开考的日子。
书院第一批学子要进贡院,这是头等大事。
他把布条收进抽屉,锁好,转身去了学生宿舍。
清晨五更刚过,天还没亮透,书院空地上已经站了一排人。都是这次去考试的学生,穿最干净的青布衫,背书箱,佩笔囊。有人脸上有点紧张,但没人说话。
林昭一个个走过去,看他们的文具清点好了没有,干粮袋有没有漏,准考证是不是贴身放着。他走到李石头面前,停下。
“你记得我说的话吗?”
李石头点头:“写的不是文章,是百姓的日子。”
林昭拍了下他肩膀,继续往前走。每到一人面前,都说一句一样的话。说完一圈,天边开始泛白。
苏晚晴骑马来了,马蹄声很轻。她没下马,只在队伍旁边停下,腰间短剑垂着,目光扫过周围树影。远处有几个闲汉站着看热闹,见她望过来,立刻扭头走了。
“路上我跟着。”她说,“进了城,我去西街口等。”
林昭点头:“别靠太近,别让他们分心。”
一行人出发了。林昭送了半里路,在岔道口停下。学子们列队前行,背影渐渐远去。他站在原地,直到看不见人影。
贡院外早已挤满考生和送考的家人。旗杆高耸,龙门森严。林昭到的时候,苏晚晴已经在街角槐树下等着了。她靠着树干,手搭在剑柄上,眼神一直盯着入口方向。
“人都到了?”她问。
“到了,都进去了。”
两人不再多话,就站在那儿等。
考场内,钟声响起,题纸发下。
《论江南水患之策》。
不少考生提笔就写“上苍降灾,当修德以应天”,或是引用《禹贡》讲疏导之法,翻来覆去都是老话。监考官踱步巡视,看得直摇头。
但在靠东侧的一排座位上,三个穿青布衫的考生已经开始画图。
李石头翻开稿纸,第一行写下“水患非天灾,实为人治之失”。接着列出三条:一、河道年久失修;二、泄洪区被占垦田;三、无预警机制。然后他拿出随身小尺,在纸上画出一段支流简图,标出三个易堵点,并注明“此处宜建分洪渠,坡度取千分之三,可自流排水”。
旁边一个考生看到,悄悄抬头瞄了一眼,差点喊出来。
另一个书院学生则从袖中抽出一张表格,上面是他这几月记录的各县粮仓存量与运输路线。他在文中写道:“灾时运粮,陆路耗力,水路受限于汛期。建议设四级转运仓——县仓备急,州仓中转,沿江大仓囤积,前线临时仓前推。”后面附了成本对比表,连驴车每日能拉多少斤都算了。
第三个人写的是防疫。他引了白芷教的“疫病流动推测图”,指出去年水退后三个月,江淮一带发热病例激增七成,结论是“水退非安,瘟起于湿”。主张每州配专职医官,灾后立即驻点,提前发放驱湿药包,儿童老人优先。
副主考官姓陈,曾在几个月前参观过惠民书院。他批到这份卷子时,手停了一下。抬头看了看这个考生,又低头看那张画得整整齐齐的疫情分布草图,眉头慢慢松开。
“有意思。”他低声说,“这不是答卷,是奏章。”
他把这几份卷子单独放一边,准备会后细看。
铃声响起,考试结束。
学子们交卷出场,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走。有人边走边笑:“我把排水坡度都算出来了,考官脸色都变了。”
“我画了沟渠断面图,他还问我是不是工部学徒。”
“我就差掏出算筹了。”
他们说话声音不大,但语气轻松,眉宇间带着一股别人没有的底气。
林昭远远看见他们走出来,第一个认出的是李石头。那孩子走路挺直,手里攥着笔袋,和同伴说着什么,嘴角有笑。
苏晚晴也看见了。她一直冷着的脸,终于缓了下来。
“他们真的不一样了。”她说。
林昭没说话。他从怀里摸出一根旧竹简,边缘已经被磨得发亮。那是他第一次落第时攥在手里的东西,当年走出贡院那天,他几乎把它捏碎。
现在他轻轻捏着,指节一点点松开。
街上人越来越多。其他书院的考生陆续出来,三五成群议论题目。忽然有人指着这边问:“那些穿青布衫的是哪家书院的?”
“听说是林昭办的那个惠民书院。”
“就是教机关算术、还能看病的那个?”
“对,他们连地理都教,前几天还有外国人去看课。”
“难怪答题用算筹。”
“你别说,刚才有个考官跟我说,有份卷子里画了地图,还标了疫情。”
“真这么神?那岂不是比我们强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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