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青竹踉跄着后退三步，后背重重撞在礁石上。
他的指尖深深掐进石缝里，金红瞳孔里的光像被风吹乱的烛火，忽明忽暗。
喉间溢出的金血顺着下巴滴在胸口，将道袍染出诡异的花纹，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痛，只是直勾勾盯着林玄，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剑刃：“师父……你、你还活着？”
这句话像重锤砸在林玄心口。
三百年前雪夜，小乞丐裹着破棉袄缩在剑冢门口，也是用这样不确定的、带着颤音的语调喊他“师父”。
他喉结滚动两下，左手迅速探入怀中——那里躺着一枚刻满剑纹的魂契玉简，是昨夜系统任务奖励的“神魂共鸣器”。
“等等！”雷罚剑灵的虚影突然从寒魄剑中冲出，半透明的指尖几乎要碰到林玄手腕，“上次用魂契时，你神魂裂痕还没养好！这次再强行连接，轻则昏迷三月，重则……”她声音突然哽住，虚影上浮现出细密的裂纹，那是情绪剧烈波动的征兆。
林玄的手指在玉简上顿了顿，抬头时眼底金芒更盛。
他能感觉到体内剑元在翻涌，那些被天道封印时碎裂的神魂碎片正随着顾青竹的呼唤发烫——三百年前他被锁魂时，最后一缕神识就是缠在这声“师父”上的。
“值得。”他说，声音轻却笃定，“就算神魂碎成渣，只要能把他从天道手里抢回来，就值得。”
话音未落，一道银芒从左侧袭来。
白灵儿不知何时已跪坐在地，狐尾在身后铺成雪毯，额间狐族特有的银纹亮得刺眼。
她的指尖抵着眉心，一缕淡金色的光丝正从她心口飘出——那是剑神神魂碎片在共鸣。
“他体内的天道符文松了！”她咬着唇，汗珠顺着下巴砸进雪地里，“我试着用剑神意志引他回忆……”话没说完，光丝突然剧烈震颤，她猛地喷出一口血，银纹瞬间暗了下去。
“快！”秦雨桐的低喝像根绷紧的弦。
她单膝跪地，长弓拉成满月，赤焰箭簇上的火苗烧得噼啪作响。
刚才那支箭射偏的礁石后，隐约有金纹闪烁——是天道宫的探路使来了。
“最多再撑半柱香！”她眼角的朱砂痣被火光映得艳红，“青竹现在的状态，天道意志随时会反扑！”
林玄不再犹豫。
他将魂契玉简按在眉心，凉意顺着天灵盖直灌下来，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——礁石、海浪、白灵儿的血，都像被揉皱的绢帛般退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翠竹林。
“小竹，剑要快，但心要稳。”
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顾青竹猛地转头，看见十六岁的自己正握着木剑，鼻尖沾着泥，而穿青衫的男人蹲在他面前，用袖口仔细擦他的脸。
那双手的虎口有薄茧，是握剑多年的痕迹，擦到他沾泥的嘴角时，还轻轻揪了下他的耳朵：“又偷跑出去抓野兔？剑穗都挂草屑了。”
幻境里的林玄（青年版）站起身，抛来一块烤得焦香的红薯。
少年顾青竹眼睛亮起来，木剑“当啷”掉在地上，扑过去接住红薯时，袖口滑下来，露出手腕上一道新伤——是今早练剑时被妖兽抓的。
青年林玄的瞳孔骤缩，抓过他的手仔细查看，声音突然放轻：“疼吗？”
“不疼！”少年顾青竹梗着脖子，耳朵却红了，“我、我以后要当最厉害的剑修，这点小伤算什么！”
青年林玄笑了，从腰间解下一块玉牌系在他手腕上。
玉牌刻着“青竹”二字，是用剑冢里最寒的玄冰玉雕的：“疼就说，师父又不是石头。”
幻境突然切换。
雪夜，两人围坐在剑冢前的篝火旁。
顾青竹（二十岁）举着酒坛灌了口，酒液顺着下巴流进道袍，呛得直咳嗽：“师父你说……天道为什么要压着咱们？我昨天听外门说，前山的李师叔冲击剑尊境，被雷劈断了半条胳膊！”
青年林玄拨了拨篝火，火星子“噼啪”窜向夜空：“因为天道怕。”他的眼神穿过跳动的火苗，落在剑冢方向，那里埋着上古剑神的遗骸，“剑修修的是心，是自由。你看这雪——”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，“天道想把所有剑修都变成形状相同的雪花，可咱们偏要当风，把它的规矩吹得七零八落。”
顾青竹突然放下酒坛，酒液溅在雪地上，晕开深色的痕迹：“那我就当最猛的风！”他的眼睛亮得像星子，“等我成了剑神，谁要是敢压师父，我就砍了他的锁链！”
青年林玄的手顿了顿，随后笑着揉乱他的发：“好，师父等着。”
幻境里的画面开始模糊。
顾青竹（现在）的身影突然重叠进来，他望着篝火旁的两个自己，金红瞳孔剧烈震动。
“为什么……我会记得这些？”他的声音带着哭腔，抬手去碰青年林玄的脸，指尖却穿透了虚影，“不是说……被天道选中的人，会忘记所有执念吗？”
林玄（现在）的意识就飘在幻境边缘。
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在撕裂——魂契连接需要双方意识同频，而顾青竹被天道污染的神魂就像一块带刺的石头，每碰撞一次就割他一道。
可他不在乎，他望着幻境里少年顾青竹发亮的眼睛，望着二十岁顾青竹举酒坛的傻样，突然笑了：“因为你是顾青竹啊。”他的意识化为一道光，融入幻境里的青年林玄体内，“你说过要当最猛的风，要砍了压着师父的锁链。现在风弱了？”
顾青竹（现在）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。
他的金红瞳孔里，灰黑色的清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。
他抬起手，这次没有穿透虚影，而是真的抓住了青年林玄的手腕——幻境与现实的界限在这一刻模糊了。
“师父……”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温度，像三百年前雪夜篝火旁的少年，“我好像……想起来了。”
就在这时，天空突然炸响一声惊雷。
林玄的意识猛地一震，幻境边缘开始出现金色裂痕。
他抬头望去，只见原本湛蓝的天空被染成暗金，无数金色符文像活物般蠕动着汇聚，最终凝成一道锁链——那锁链粗如儿臂，表面刻满镇压神魂的咒文，正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，撕裂虚空直刺下来！
目标，正是顾青竹的眉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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