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运塔核心室内,最后一片镜碎片在空气中散作星尘,如碎月洒落,无声无息地融入青铜灯树投下的幽光之中。
林玄的影子被那摇曳的灯火拉得老长,斜斜地横亘在焦黑龟裂的地面上,像一道无法愈合的旧伤。
他垂眸望着掌心未干的血珠,那抹红在玄色衣袖上格外刺眼——刚才攥碎镜碎片时,锋利的棱角几乎刺穿掌骨,可痛觉竟比不过识海里那幅画面带来的钝钝闷胀。
那不是肉体之痛,而是灵魂深处被撕扯的回响,是记忆与现实交错间,自我认知崩塌的前兆。
“天帝林玄”的玄色龙袍在记忆中翻涌,金线绣成的日月星辰仿佛活了过来,在虚空中缓缓旋转。
沈妙音的银簪明明插在发间,却像块冰碴子,冻得他后颈发凉。
那一幕太真实:她站在九重天阶之上,身后是万民跪拜,而他披着龙袍,面无表情地俯视众生。
她的目光穿过人群,落在他身上,却没有喜悦,只有深不见底的悲悯。
“你终于成了你想斩的人。”她说。
这句话像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,缓缓插入心脏,缓慢而坚定地搅动。
林玄无意识地摩挲储物戒,避尘玉的温度透过灵纹渗进指尖,恍惚又触到沈妙音沉睡时的手腕——她总说自己畏寒,可现在连体温都要靠白灵儿的狐火维持。
他曾许诺带她看遍三界花开,如今她却静卧于寒玉棺中,呼吸微弱如风中残烛。
每一次靠近,都像是在提醒他自己有多无力。
“你在害怕。”
雷罚剑灵的声音裹着剑鸣从寒魄剑鞘中溢出,清冷如霜雪落地。
剑身泛起幽蓝微光,像是在替主人梳理紊乱的剑气,又似在低语抚慰。
林玄这才发现,自己握剑的手不知何时已攥得死紧,指节泛白,青筋暴起,连剑穗都被汗水浸得发沉,贴在掌心黏腻难耐。
他松了松力道,却发现整条手臂都在微微颤抖。
剑灵的灵体从剑中浮起,半透明的身影轻盈如烟,裙裾扫过满地星尘,发出细微沙沙声。
“不是怕变成天帝,”她凝视着他眉宇间的阴翳,声音轻得近乎叹息,“是怕……怕你坚持的道,最终不过是另一种枷锁。”
她的指尖轻轻点在林玄眉心,凉丝丝的剑意顺着识海游走,将那些翻涌的幻象暂时压了下去。
那一瞬,林玄仿佛听见了万千剑魂齐鸣,那是来自剑冢深处的呼唤,是他曾立誓守护的一切。
林玄忽然想起初次见到这剑灵时,她还只是一团混沌的灵识,蜷缩在寒魄剑核心,连形体都无法凝聚。
那时他刚破开封印,剑灵虚弱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。
可如今,她不仅能感知他的情绪波动,甚至能直指他内心最隐秘的恐惧——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,这些并肩作战的日子里,他们早已成了彼此最锋利的刃,也是彼此唯一的软肋。
“哥哥。”
白灵儿的传音带着气若游丝的颤,如同细线牵动心弦。
林玄识海深处亮起一团暖黄狐火,映出小狐狸蜷缩在沈妙音身侧的模样。
她的狐耳蔫蔫垂着,显然是强行以神魂共鸣传讯消耗过大,可眼睛却亮得惊人,像两颗不肯熄灭的星辰。
“你上次给我烤兔肉时说,‘无论前世今生,我只做我想做的事’。”她顿了顿,声音轻柔却坚定,“现在你摸摸心,这句话还作数么?”
林玄喉结动了动。
他确实说过这句话。
那时他刚在剑冢醒转,记忆碎片如乱箭扎入脑海,头痛欲裂,意识模糊。
白灵儿叼着半块烤焦的兔肉蹭到他手边,毛茸茸的脑袋轻蹭他手背,问他以后要做什么。
他盯着剑冢深处的断剑残碑,鬼使神差地说出那句话——那时的他,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,却比现在更清楚自己要什么。
因为那时候,他还未被责任压垮,未被宿命缠绕,未被“天帝”二字钉在命运的十字架上。
而现在呢?
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那双手斩过无数强敌,也曾温柔地为沈妙音拂去额前碎发。
可此刻,它却在发抖。
一卷泛黄的残卷突然拍在他肩头,力道不重,却如惊雷贯耳。
古尘不知何时立于身侧,玄色道袍沾着命运塔外虚空乱流的星屑,眉峰紧拧如剑,眼神锐利如刀:“看够自己的影子了?”
他指节叩了叩残卷封皮,发出沉闷的响声,“剑盟《问心录》有言:‘破心中贼者,方能斩天下敌’。你现在被自己的影子吓住,和那些跪在天帝脚下的蝼蚁有何区别?”
林玄低头看向残卷,泛黄纸页上的字迹力透纸背,墨色深沉如血:“天命是锁,人心是枷。惧锁者困于枷,破枷者斩锁。”
他忽然记起古尘的来历——这位老人本是剑仙残魂所化,当年为护剑盟典籍,硬抗三道天雷,神魂碎裂七成。
那一战,天地变色,万剑哀鸣。
可即便如此,他仍拼尽最后一丝意识,将《问心录》封入时空裂隙,只为留给后来人一线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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