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青竹的指尖在青霜剑穗上轻轻摩挲,桃花瓣的绒毛擦过虎口,像极了那年雪夜,师尊用指节替他揉开冻僵的手指时的温度。
那一触,微小却滚烫,仿佛从记忆深处渗出的一缕余温,顺着血脉悄然爬升,直抵心脏最幽暗的角落。
他的呼吸微微一滞,眼前景象忽然模糊——不是泪水,而是识海中封印千年的闸门,在这一刻被某种无形之力撼动。
记忆的碎片突然如利刃划破水面——
乱葬岗的寒风卷着腐叶灌进破棉袄,他缩在枯树洞里发抖,直到一件带着松木香的外袍裹住他。
“小乞儿,可愿跟我学剑?”声音混着雪粒落进耳朵,比烤红薯还暖。
那时他还只是个六岁的孤儿,蜷缩在尸骨堆旁啃着半块发霉的干饼,眼窝深陷,手脚皴裂。
天寒地冻,连野狗都不屑光顾这片死地。
可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无声无息地化作白骨时,那道身影踏雪而来,衣袂翻飞如鹤翼,眉目清冷,却俯身将他抱起。
“你不怕死人?”孩子颤声问。
“怕。”那人轻笑,“但我更怕见死不救。”
那一夜,他在竹屋泥炉边喝到了人生第一碗热粥,捧着粗陶碗吹凉,抬头正撞进师尊含笑的眼:“慢些,没人抢。”灶火映得对方眉眼柔和,像把钝了千年的剑突然开了锋,只照他一人。
此后十年,竹屋成了他的家。
晨起练剑,午读典籍,傍晚围炉听师尊讲那些关于天地大道、剑心通明的故事。
他记得有一次偷懒躲进后山,却被师尊寻到,没有责骂,反而盘膝坐下,教他辨认星图:“你看,北极不动,众星绕之。人心亦当如此,有所执,方能不偏。”
那时他不懂,只觉星空浩瀚,不如一碗热汤实在。
如今回想,那话早已埋下伏笔——执念若深,便成宿命。
再后来是雷池之劫。
师尊因逆天改命遭天道反噬,心脉被九霄神雷贯穿,命悬一线。
而他跪在雷池边缘,不顾禁令强行渡精血救人。
劫雷劈得他皮开肉绽,血肉焦黑,骨头发出碎裂声,可他仍咬牙将最后一口心头血渡入师尊唇间。
“傻孩子,谁要你拿命换?”师尊咳着血骂,可那只按在他后颈的手,分明在替他挡落最后一道雷。
那一掌,耗尽了师尊残存的修为,也让他从此背负“逆天者徒”的罪名,被逐出宗门,流放北境荒原。
“不——”顾青竹踉跄后退,金红瞳孔剧烈收缩,天帝金印在识海深处疯狂跳动,像要碾碎这些突然涌来的画面。
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血腥味在嘴里蔓延,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滚烫——那是被封印千年的,对师尊的执念。
这执念曾是他修行的动力,也是他堕入黑暗的根源。
千年来,他不断告诉自己:忘了最好。
忘记温情,忘记誓言,忘记那个为他挡雷的人。
唯有彻底斩情绝性,才能登临天帝之位,掌握规则之力,逆转生死。
可如今,为何又要唤醒?
寒魄剑突然嗡鸣,雷罚剑灵的虚影从剑中升起,淡金色的“心火之光”如丝如缕缠上顾青竹的手腕。
她的声音带着剑灵特有的清冽,却藏着几分急切:“你的剑,该为守护重要的人而鸣。
当年你说要替师尊挡尽万劫,如今这把剑,怎会甘做天道的屠刀?”
这句话如针扎进灵魂。
顾青竹的手腕微微发颤,青霜剑突然自行出鞘三寸,剑身上倒映出他泛红的眼尾。
他曾以为自己早已无情,可此刻,那柄跟随他征战三千世界的佩剑,竟在共鸣——它记得主人最初握剑的理由:不是为了权势,不是为了复仇,而是为了保护一个人。
远处,古尘的身影虽已淡如轻烟,却仍在坚持结印。
这位曾经的同门师兄,五百年前因拒绝效忠天帝而被镇压于轮回井底,魂魄支离破碎,今夜借林玄之力勉强凝聚残念,只为完成最后的唤醒仪式。
他指尖凝聚的残魂之力化作镜面,浮现在顾青竹身侧——
那是他二十岁时在剑冢前力战三宗的影像:寒风吹动白衣,剑光如瀑倾泻,每一招都凌厉至极,却又在关键时刻偏移半寸,只为不让对手真正陨落。
有人讥讽他“妇人之仁”,他只淡淡回了一句:“剑出,非为杀戮,乃为正道。”
那是他三十岁替师尊接下“私藏秘宝”的指控,独自立在万夫所指中,脊背比剑更直。
面对七大长老的审判,他一字一句道:“若有罪,请斩我头颅,莫辱我师清名。”那一刻,全场寂静,连主持刑罚的执法使都迟疑了片刻。
那是他五百年前最后一次见师尊,抱着对方逐渐冰冷的躯体,发誓要让天道还他公道……那一夜,他焚毁所有经卷,斩断因果线,踏上逆天之路。
也正是那一夜,他的眼睛开始泛起金红,识海中悄然浮现天帝金印的雏形。
“够了!”顾青竹突然挥剑斩断“心火之光”,剑尖却在离雷罚剑灵三寸处顿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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