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石崖村藏在玉泉县北部山区的褶皱里,山路崎岖,吉普车在颠簸中扬起的尘土,带着一股干涸的土腥气。沈墨和副驾驶座上的老赵都沉默着,窗外是连绵的、缺乏生机的黄土坡。
村支书老耿是个黝黑精瘦的汉子,早早等在村口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下,脸上的皱纹如同脚下的土地,沟壑纵横。握手时,沈墨能感觉到他掌心粗糙的老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期盼。
“沈局长,赵工,你们可算来了!”老耿的声音沙哑,“村里蓄水池早就见了底,现在吃水都得去五里外的山涧背,来回一趟两个钟头,浑得能噎死人……”
他没有过多寒暄,直接带着两人去看村里那套几乎瘫痪的供水系统——几段锈蚀严重的铁管,连接着一个底部开裂的混凝土蓄水池,池底只有一层浑浊的泥浆。
老赵蹲下身,抓起一把池边的泥土捻了捻,又看了看四周的山势,眉头紧锁:“源头的水呢?”
“快断了,就剩一丝线了。”老耿指着远处山腰。
沈墨没说话,打开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,调出提前下载好的区域地质图和高程数据,结合现场情况,快速进行着测算。他的专业本能让他迅速进入了状态。
“耿支书,老赵,”沈墨抬起头,目光锐利,“局里能挤出的经费非常有限,大规模改造不现实。我的想法是,放弃修复这套老旧主干管,利用现有的一些完好支管,重新规划一条更短、更直接的输水线路,从上游那个尚未完全枯竭的泉眼引水。同时,在村里地势最高的地方,新建一个小型、但密封性好的储水罐,利用自然落差实现自流供水。”
他在地图上画出一条新的路径:“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利用现有材料,减少开挖量和资金消耗,目标是先解决核心居住区几十户人家的基本饮水问题。”
老耿眼神亮了一下,但随即又黯淡下去:“法子是好法子,可……钱够吗?人工呢?村里壮劳力大多出去打工了。”
“人工,村里出。”老赵忽然开口,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,“我这张老脸,在青石崖还有点用。组织些留守的老人妇女,挖沟、搬材料,没问题。当年修大寨田,比这苦多了,不也干下来了?”他看向沈墨,“沈博士,你负责技术,定死管道路线和标准。材料和关键部件,你用局的经费解决。人工和协调,我来。”
这是沈墨第一次听到老赵主动提出承担具体工作。他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里,此刻闪烁着的,是与这片土地紧密相连的责任感和不容置疑的权威。
沈墨心中一定,伸出手:“好!赵工,那就这么定!我们联手,用这点有限的经费,给青石崖,也给我们自己,蹚出一条路来!”
两只手,一只有着学者的修长与力量,一只布满劳作的沧桑与粗糙,紧紧握在了一起。这是一次技术与经验、理想与现实的结合,目标一致——在那片干涸的土地上,掘出一线生机。
简单的方案沟通后,老赵便跟着老耿去召集村民。沈墨则留在原地,更详细地勘测地形,标记管道走向和储水罐的精确位置。
山风吹过,带着灼人的热气。沈墨看着远处忙碌起来的、影影绰绰的人影,听着老赵用带着浓重乡音、却极具鼓动性的话语调动着村民,心中那份因方案被否而产生的郁气,渐渐被一种更为坚实的期待所取代。
岳川说得对,另开小渠,润物无声。这条小渠,已经开始流动。
然而,他并没有忘记岳川最后的提醒。在这看似齐心协力的场面之下,是否真的隐藏着未知的漩涡?这项小小的样板工程,能否真的顺利完工,成为那无声的证言?
一切,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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