岳川的点拨如同在沈墨脑海中划亮了一根火柴。他不再困守于信访中心那间充斥着文件霉味的办公室,也不再执着于那份暂时无法落地的平台草案。他将王德贵案的卷宗复印了两份,一份留给小陈继续在内部系统里尝试挖掘有限的信息,另一份,他带在了身上。
他的第一站,是柳沟村。
他没有通知镇里,也没有让村支书老耿陪同,只凭着卷宗上的地址,找到了王德贵家。低矮的土坯房,院墙有些歪斜,老人正坐在门槛上,就着昏暗的天光,修补着一个破旧的箩筐。
看到沈墨,王德贵愣了一下,随即认出了他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,但更多的还是长久等待磨砺出的麻木。
“沈主任,您……您怎么来了?”他局促地站起身,在身上擦了擦手。
“老人家,我来看看您,再跟您详细聊聊补偿款的事。”沈墨搬了个小马扎,坐在老人对面,姿态放松,不像个官员,更像个来串门的晚辈。
他没有急着问补偿款的具体细节,而是先从老人的生活问起,今年的收成如何,吃水方不方便,家里还有什么人。王德贵起初还有些拘谨,但见沈墨问得诚恳,话匣子也慢慢打开了。
“地没了,就指着那点补偿款过日子……三年了,牙缝里省出来的那点积蓄早就见底了。”老人叹了口气,指着院子里堆放的少量玉米,“就这点口粮,还是村里几户关系好的匀给俺的。”
“村里像您这样没拿到补偿款的,还有几户?”沈墨顺势问道。
“当时征了七户的地,都没拿到。”王德贵掰着手指头数了数,“老李家,儿子等着钱娶媳妇,现在婚事都黄了;老张家,孙子等着钱上学,差点辍学……唉,都是苦哈哈的人家。”
“那当初征地的时候,是谁来跟你们谈的?条件是怎么说的?”沈墨引导着话题。
“是镇里的人和城投公司的一个经理,姓吴。”王德贵回忆着,“说得可好了,按标准补偿,半年内肯定到账。我们老实巴交的,觉得政府还能骗人?就按了手印。谁知道……唉!”
“这三年,你们都找过哪些部门?”
“镇里跑了无数趟,开始还说催催,后来就直接说管不了,让找县里。县里也去了,信访也登了记,就像石子扔进河里,响一声就没了。”老人的声音里带着绝望后的平静,这种平静比激动的控诉更让人心头发沉。
沈墨仔细听着,捕捉着每一个细节。他发现,村民们并非没有努力,而是所有的努力都在一套看似规范实则空洞的流程中被消解了。镇里推县里,县里部门之间互相推诿,最终所有的压力和责任,都落回了这些最底层的村民身上。
这就是基层最真实的“痛点”——不是没有渠道,而是渠道失灵;不是没有规则,而是规则被架空。
离开王德贵家,沈墨又在村里转了转,看似随意地和几个在村头晒太阳的老人聊了聊。他注意到,村里通往被征用土地的那条土路,有近期被重型车辆碾压过的痕迹,与村民们描述的“征地后项目就停了”的情况似乎不符。
一个放羊的老汉咂巴着旱烟,含糊地提了一嘴:“那地块,荒是荒着,但晚上偶尔有车进去,也不知道干啥……”
这条不起眼的信息,像一根细微的刺,扎进了沈墨的心里。
他带着从柳沟村获取的第一手信息,以及那个关于“夜间车辆”的疑问,回到了县城。他没有回信访中心,而是直接去了许半夏的法律服务站。
他将走访的情况告知许半夏,尤其提到了那个吴经理和夜间车辆的线索。
许半夏听后,眼神一亮:“吴经理?如果我没记错,城投公司项目部确实有个副经理姓吴。至于夜间车辆……”她沉吟片刻,“这或许是个突破口。我们可以尝试申请信息公开,要求城投公司公布‘北部物流园区(一期)’项目近期的实际运营或维护情况,看他们作何回应。”
她看向沈墨,目光中带着一丝赞许:“沈主任,您这次下沉到村里,找到了问题的‘根’,也摸到了可能的‘线头’。接下来,就是如何顺着这根线头,把那团乱麻扯开了。”
沈墨点点头。他明白,真正的突破口,往往不在文件堆里,而在这些看似琐碎、被官方记录忽略的基层细节之中。
王德贵案,这盘死棋,似乎因为他走出了办公室,而隐约现出了一丝活气。
喜欢系统之棘之官场请大家收藏:(www.20xs.org)系统之棘之官场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