县委会议室,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人。一端是以姜云帆为首的市委调研组,神色肃穆;另一端是玉泉县的主要领导,秦衡、薛伟、周海富等悉数在座。沈墨作为方案的主要汇报人,坐在靠近汇报席的位置,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目光——审视的、期待的、冷漠的,甚至隐含敌意的。
汇报按照流程进行。首先由沈墨代表发改局,全面阐述A方案(数字经济与智能制造)的核心内容、实施路径、效益评估和风险管控。他摒弃了所有华丽辞藻,全程用数据和逻辑说话,将那份厚重的报告精华浓缩在二十分钟内,讲得清晰透彻,图表投影在幕布上,如同坚实的堡垒。
接着,由支持B方案(文旅康养地产)的同志补充陈述,重点强调了其拉动投资、快速见效和普惠民生等特点。
汇报结束,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寂,空气仿佛凝固。
姜云帆率先开口,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,目光落在沈墨身上:“沈墨同志的汇报很精彩,数据详实,模型先进。不过,我有个疑问。”他语气平和,却带着锋刃,“你的方案,对玉泉现有的产业基础和人才结构,是否过于乐观?这些漂亮的增长曲线,万一……实现不了呢?这个责任,谁来承担?”
这是一个尖锐的问题,直指A方案的核心风险。
没等沈墨回答,薛伟立刻接话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:“姜秘书长问到了关键点上!数字经济听着美好,但就像是天上的月亮,看得见,摸不着!我们玉泉需要的是实实在在、能快速填饱肚子的干粮!而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概念!我认为,B方案更稳妥,更符合玉泉的实际,也更能对上级和老百姓有所交代!”
两人一唱一和,试图将A方案定性为“脱离实际、风险巨大”的空想。
压力如同潮水般涌向沈墨。
沈墨深吸一口气,站起身,走到投影幕布前,他没有看薛伟,而是直面姜云帆的质疑。
“姜秘书长,薛县长,关于风险和责任的问题,我们的报告中已有详细阐述。”他操作电脑,调出风险评估和应对策略的页面,“任何转型都有风险,但风险可以量化,可以管理。我们之所以提出A方案,正是基于对玉泉现状的清醒认识和对未来趋势的审慎判断——维持现状的风险,远大于主动转型的风险。”
他指向一张对比图:“如果我们因为惧怕风险而固步自封,选择那条看似‘稳妥’实则透支未来的老路,那么五年后,玉泉将面临的不是发展快慢的问题,而是能否持续发展的问题。这个责任,同样无人能够承担。”
他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自信:“至于人才和技术,方案中提出了具体的引进和培育计划,并非空中楼阁。我们玉泉不能永远甘于产业链的低端,必须要有向上突破的勇气和决心。这,才是对玉泉长远发展真正负责任的态度!”
他再次用严谨的逻辑和详实的数据,扞卫了自己的方案,也守住了专业的底线。
姜云帆盯着他,眼神深邃,看不出喜怒。薛伟的脸色则彻底沉了下来。
秦衡书记适时地开口,打破了僵局:“两位同志的汇报和讨论都很充分。转型基金的申报,事关重大,确实需要慎重决策。今天的讨论,为我们提供了更全面的视角。具体选择哪个方案,或者如何优化整合,县委还需要进一步深入研究。”
调研会在一种表面平和、内里紧绷的氛围中结束。
姜云帆离开时,与秦衡握手告别,目光却再次扫过沈墨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。
薛伟冷哼一声,拂袖而去。
沈墨独自收拾着讲稿,周海富局长走过来,拍了拍他的肩膀,叹了口气,什么也没说。
他知道,他做出了抉择,也承担了后果。他拒绝了交易的捷径,选择了坚守专业的险峻之路。他赢得了尊重,也树下了强敌。
回到办公室,他感到一阵疲惫,但内心却异常平静。他打开电脑,准备整理调研会的反馈意见。
这时,内线电话响起,是秦衡书记的秘书打来的:“沈局长,秦书记让你把他落在会议室的那份关于A方案的简要报告,送到他办公室一下。”
沈墨一怔,秦书记的报告?他刚才并没注意到。
他立刻返回会议室,在秦衡刚才坐过的位置旁边,果然放着一份折叠起来的A4纸。
他拿起一看,上面并非报告,只有秦衡亲笔写下的、力透纸背的一行字:
“路虽远,行则将至。事虽难,做则必成。望坚守本心,谋定后动。”
没有落款,没有日期。
但这寥寥数语,却像暗夜中的灯塔,瞬间驱散了沈墨心头的迷雾与沉重。
秦衡用这种方式,表达了他的态度和支持。
沈墨紧紧攥着这张纸条,目光望向窗外。
他知道,战斗远未结束,但他并非孤身一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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