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七章 县委常委会前夜:岳川的最后叮嘱
秦衡那张写着“坚守本心,谋定后动”的纸条,被沈墨小心地夹在笔记本的扉页里。它像一块压舱石,让他在接下来的汹涌暗流中,始终保持着内心的稳定。
姜云帆的调研组离开了玉泉,没有留下明确的倾向性意见,只带走了两套方案的完整材料。但这暂时的平静,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。所有人都知道,最终的决策即将在县委常委会上见分晓。
会议定在第二天上午。
就在这个关键的前夜,沈墨的手机响了,来电显示是岳川。他没有约沈墨去县志办,只是言简意赅地说:“如果你现在有空,来老城墙根下走走。”
月上中天,清冷的银辉洒在斑驳的老城墙上。岳川披着一件旧外套,背着手,慢悠悠地走在前面,影子被拉得很长。
“明天要上会了?”岳川没有回头,声音混在夜风里,有些飘忽。
“嗯。”沈墨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。
“心里有底吗?”
“该做的分析都做了,该摆的数据都摆了。”沈墨回答,“剩下的,不是我能控制的了。”
岳川停下脚步,转过身,昏黄的路灯下,他的脸庞显得格外沧桑,眼神却锐利如鹰。“你觉得,常委会上,争的是什么?”
“是玉泉县未来几年的产业发展路径。”沈墨答道。
“只对了一半。”岳川摇摇头,目光仿佛能穿透夜色,看到县委大院那间即将决定胜负的会议室,“争的更是话语权,是势力版图,是人心的向背。A方案若通过,意味着秦衡倡导的改革思路占了上风,你沈墨这把‘刀’就算真正立住了,会有更多人向你靠拢。B方案若通过,则说明薛伟经营多年的根基依旧牢固,很多人会继续观望,甚至倒向他那边。”
他叹了口气:“所以,明天那一仗,不只是方案的优劣之争,更是玉泉县权力格局的一次洗牌预演。”
沈墨默然。他明白岳川的意思,自己早已被卷入了这场漩涡的中心,无法独善其身。
“我给你的那八个字,‘水至清则无鱼,要懂疏浚’,你现在理解了多少?”岳川又问。
“我明白不能硬碰硬,需要策略和耐心,要先站稳脚跟。”沈墨如实回答。
“还不够。”岳川目光深沉地看着他,“‘疏浚’的最高境界,不是你去动手挖,而是引导水势,让淤泥自己翻涌起来,或者让更大的水流,帮你冲开河道。”
他意有所指地提醒:“姜云帆为什么来?他真是来当裁判的?薛伟为什么死死抱住那个B方案和城投公司不放?仅仅是为了政绩和利益?你想过没有,那‘北部物流园区’底下,埋着的可能不只是几笔烂账,也许还有能让他们所有人都粉身碎骨的炸药。”
沈墨心中一凛,岳川似乎知道些什么,却从不点破。
“明天,无论结果如何,你记住三点。”岳川伸出三根手指,语气凝重,“第一,守住你的数据和逻辑,这是你最硬的盔甲,谁也打不破。第二,无论压力多大,不要口出恶言,不要人身攻击,就事论事,保持风度。第三,也是最重要的一点——”
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无论输赢,都不要把路走绝。今天反对你的人,明天未必不能成为你的助力;今天支持你的人,也未必永远可靠。官场如棋局,落子,要留有余地。”
这是岳川在关键时刻,给予他最直白、也最深刻的叮嘱。不仅仅是方法,更是心法和格局。
“我记住了,岳主任。”沈墨郑重地点点头。
岳川拍了拍他的肩膀,力道不轻不重:“去吧,回去好好睡一觉。养足精神,明天……看你的了。”
他转身,佝偻的身影慢慢融入老城墙的阴影里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沈墨独自站在月光下,回味着岳川的每一句话。他知道,这不仅是关于一场常委会的叮嘱,更是对他未来漫长道路的指引。
他抬头望向县委大院的方向,那里灯火通明。
明天,他将走上那个没有硝烟,却同样残酷的战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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