研讨班的课程进行到“基层治理现代化”模块，安排了一次学员论坛，主题是“新技术、新思维与治理能力提升”。这次论坛规格较高，不仅有全体学员参加，还有几位省委政策研究室和党校的专家作为评委列席。
论坛采取自愿报名与指定发言相结合的方式。或许是因为姜云帆之前的“关注”，或许是因为他在小组讨论中展现出的思辨能力，沈墨被学习委员通知，需要做一次重点发言。
他没有推辞，这正是一个发出声音、检验想法的机会。
论坛当天，沈墨走上讲台。他没有准备花哨的PPT，只在屏幕上打出了一行简洁的标题：《数据赋能与制度重构：基层治理现代化的两个支点》。
他开篇没有直接谈技术，而是从自己在玉泉县的两个具体实践案例切入——青石崖村的微型供水系统和信访中心的溯源协同机制。
“在青石崖，我们用水文数据和简易模型，找到了最经济的供水路径；在信访中心，我们用手绘的流程图和基础的信息关联，破解了部门推诿的困局。”沈墨的声音平稳而清晰，“这两个案例的技术含量并不高，但它们揭示了一个共通的逻辑：精准的感知和科学的决策，必须建立在真实、有效的数据和畅通、协同的制度基础之上。”
他将话题引向深入：“我们常常谈论‘数字政府’、‘智慧城市’，投入巨资购买先进的硬件和软件。这固然重要。但如果我们基层的治理逻辑，依然停留在经验主义、部门分割和权力本位的旧框架内，那么再先进的技术，也只会沦为昂贵的摆设，甚至成为固化旧有弊端的工具。玉泉县之前那套瘫痪的‘智能水文监测系统’，就是例证。”
台下变得异常安静，许多学员露出了深思的表情。沈墨的话，戳中了许多地方在推进信息化过程中遇到的普遍困境。
“因此，我认为，”沈墨环视全场，目光坚定，“技术赋能，不仅仅是工具层面的更新换代，更深层次的，是对治理理念、组织方式和制度流程的重构与再造。它要求我们从‘拍脑袋’决策转向基于数据的循证决策，从‘九龙治水’的碎片化管理转向跨部门、跨层级的协同治理，从被动响应问题转向主动预警和系统解决。”
他结合玉泉正在申报的数字经济方案，阐述了他的核心观点：“推动产业转型升级，同样如此。它不仅仅是在产业结构中增加几个百分比的高技术产业，更是一场涉及政策环境、金融服务、人才体系、数据开放等全方位的深刻变革。这需要决策者具备系统思维和改革勇气，敢于打破固有的利益格局和路径依赖。”
他的发言，没有空泛的理论堆砌，始终扎根于基层实践的土壤，逻辑严密，层层递进，既有批判性的思考，也有建设性的思路。他将一个技术官员对治理问题的深刻洞察，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。
发言结束，会场内沉寂了片刻，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。周伟在台下看着他，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。连几位评委专家也频频点头，低声交流着。
在自由提问环节，有学员问及如何处理技术理性与政治考量之间的张力。沈墨回答道：“技术理性追求的是最优解，政治考量往往关注的是可行性、稳定性和各方利益的平衡。两者并非完全对立。一个优秀的治理者，应该善于运用技术理性去寻找、论证那个‘最优解’，同时运用政治智慧去创造条件和共识，推动‘最优解’在现实中最大程度地落地，实现效率与公平、发展与稳定的统一。”
这个回答，再次赢得了认同。
论坛结束后，不少学员主动围上来与沈墨交换联系方式，探讨具体问题。他清晰地感觉到，自己在这个省级平台上，初步建立了专业形象和个人影响力。
然而，在人群外围，沈墨瞥见了姜云帆的身影。他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会场，正与党校的一位领导低声交谈着，目光偶尔掠过被围住的沈墨，眼神深邃难辨。
沈墨的成功发言，无疑进一步加深了姜云帆对他的“兴趣”。
当晚，沈墨接到许半夏从玉泉打来的电话。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：
“沈墨，你不在的这几天，县里动静不小。薛伟那边好像在抓紧推动‘清河置业’参与经开区的一个配套地产项目，而且……城投公司那边，似乎有笔不小的资金异动，我正在想办法核实。”
玉泉的水面下，暗流愈发湍急。他在省城的每一次亮相，似乎都在牵动着玉泉那根敏感的神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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