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楼第三会议室的椭圆形会议桌旁,已经坐了十几个人。沈墨在靠门的位置坐下,这个角度能清晰观察到每个与会者的表情。空气中弥漫着茶香和淡淡的复印机墨粉味。
两点整,李政副市长端着保温杯走进来,身后跟着秘书。他在主位坐下,目光扫过全场,在沈墨身上短暂停留,微微颔首。
“开会。”李政的声音浑厚,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,“先欢迎沈墨同志加入我们这个班子。沈墨同志在玉泉县的工作成绩显着,特别是数字经济试点,省里都挂了号。”
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,沈墨起身致意时,注意到对面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只是象征性地碰了碰手掌。
“今天主要讨论清河-临港产业协作带的推进问题。”李政翻开文件夹,“这个项目省里催得紧,但我们不能盲目推进。先请发改委汇报最新进展。”
发改委主任拿出一份厚厚的报告:“目前我们在基础设施对接上取得了一定成效,清临大桥扩建工程已经完成招标。但在产业协同方面,临港市对我们提出的‘智能制造生态圈’构想持保留态度。”
“保留?”李政挑眉,“具体说说。”
“他们认为我们提出的产业链分工方案,是要把高附加值环节留在清河,让临港做配套。”发改委主任擦了擦额头,“临港市发改委的周伟副主任私下表示,这种方案在临港那边通不过。”
会议室里响起低声议论。沈墨注意到姜云帆坐在李政左手边第二个位置,正低头记录着什么。
“这个问题很关键。”李政放下保温杯,“我们清河的优势在制造业基础,临港的优势在港口物流。协作不是谁吃掉谁,而是要优势互补。”
沈墨翻开笔记本,写下“优势互补”四个字,在旁边画了个问号。
“我补充一点。”那位戴金丝眼镜的男子开口,沈墨看了眼桌牌——财政局局长赵振邦,“目前我们市本级财政压力很大,产业协作带的基础设施投入已经超出年初预算。如果还要在产业扶持上投入大量资金,我担心会影响其他民生项目。”
“赵局长的顾虑很实际。”李政点头,“所以要精打细算。云帆,你前段时间调研过临港那边的情况,说说看法。”
姜云帆合上笔记本,声音温和:“我和临港市委办的同志交流过,他们最担心的是税收分配问题。如果企业因为协作带政策把总部或研发中心迁到清河,临港的税源就会受影响。”
“这是个死结啊。”有人感叹。
沈墨轻轻咳嗽一声:“我能说两句吗?”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。李政做了个请的手势。
“我研究了产业协作带的规划文件和相关数据。”沈墨打开电脑,连接会议室的投影仪,“税收问题确实关键,但我们可以换个思路。”
屏幕上出现一幅动态图表:“这是两地近五年的产业结构变化趋势。清河在高端装备制造领域的增速已经放缓,而临港在临港工业和服务业上有明显优势。如果我们把协作重点放在共建新兴产业上,比如新能源、生物医药,这些领域的产业链更长,税收来源更分散,可以设计一个跨区域的税收共享机制。”
会议室安静下来,只有投影仪运转的轻微声响。
“具体怎么操作?”李政身体前倾。
“可以参考外省的经验,建立产业协作带专项基金,按投资比例和产出效益进行税收分成。”沈墨切换幻灯片,“最重要的是要有具体的试点项目。我建议选择一到两个细分领域,比如智能网联汽车零部件,清河有制造基础,临港有港口和外贸优势。”
赵振邦推了推眼镜:“沈助理的想法很好,但新兴产业培育周期长,见效慢。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能快速拉动GDP的项目。”
“赵局长说得对。”李政接过话头,“所以我认为,当前还是应该把重点放在传统产业升级上。比如帮助清河重工这样的龙头企业拓展临港的市场。”
沈墨注意到姜云帆的笔在笔记本上轻轻点了一下。
“李市长的思路更稳妥。”姜云帆开口,“不过沈助理的新兴产业构想也值得考虑。也许可以双管齐下?”
李政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:“今天的讨论很有价值。沈墨同志刚来就提出了新思路,很好。这样吧,协作带的工作以后就由沈墨同志主要负责,云帆配合。”
这个安排出乎所有人意料。沈墨看到姜云帆的笑容凝固了一瞬。
“散会。”李政起身,走到沈墨身边时停下脚步,“沈墨啊,有空来我办公室坐坐,详细聊聊你的想法。”
会议室里的人陆续离开,赵振邦经过沈墨身边时,深深看了他一眼。
姜云帆最后一个起身,收拾好文件走到沈墨面前:“恭喜啊,沈大助理。李副市长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你,可见对你的重视。”
他的语气平静,但沈墨听出了一丝别的意味。
“还需要姜秘书长多指点。”沈墨说。
“指点谈不上。”姜云帆微笑,“不过有句话得提醒你,产业协作带这块骨头,之前已经硌掉了好几个人的牙。”
他指了指窗外:“特别是对面临港市的那位周伟副主任,看着文质彬彬,可不是好对付的角色。”
沈墨顺着他的手指望去,江对岸的高楼在午后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。
回到办公室,沈墨打开电脑,开始搜索周伟的资料。屏幕上跳出的信息很有限,只显示他是临港市发改委副主任,分管产业规划。
内线电话响起,是政府办通知他明天上午参加清河重工的调研活动。
挂掉电话,沈墨的目光落在那个军用水壶上。壶底的弹痕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。
他想起岳川的临别赠言:“到了市里,更要懂‘和而不同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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