省规划院的评审大厅,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。椭圆形的会议桌旁,端坐着来自交通、经济、环境、地质等领域的九位资深专家。他们面前,摆放着厚厚两摞方案——市域铁路S线的南线与北线规划。
沈墨和姜云帆分坐两侧,如同对弈的棋手。姜云帆一扫前几日投票失利后的阴霾,嘴角甚至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,仿佛手握某种底牌。沈墨则面色平静,只有偶尔翻阅自己准备的答辩材料时,指尖轻微的力度泄露了他内心的紧绷。这场评审,是决定S线命运的终局之战。
主持评审的,是德高望重的轨道交通元老,清华大学教授陆文渊。他年近七旬,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,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。“开始吧。”他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,“请方案双方分别陈述,每位限时二十分钟。之后,专家质询。”
姜云帆率先起身。他的陈述极富感染力,PPT做得美轮美奂,大量使用了“城市未来”、“发展轴线”、“经济新引擎”等宏大词汇。他着重渲染北线经过的开发区未来潜力,展示了数家“意向入驻”的世界五百强企业Logo,并承诺北线将带动沿线数千亩土地的增值开发。“选择北线,就是选择清河的明天!”他以一句充满煽动性的口号结束了陈述,目光扫过在场专家,尤其是在一位姓王的区域经济专家脸上稍作停留。
沈墨的陈述则截然不同。没有炫目的动画,只有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和实景照片。他语速平稳,逻辑严密,像一台精密运行的仪器。他从服务现有人口覆盖率、工程地质条件、拆迁成本、长期运营效益等角度,逐一对比两条线路。他展示了一组卫星热力图,清晰显示南线区域在早晚高峰已是人流密集,而北线规划区则大片暗淡。“交通基础设施,首要解决的是‘人’的流动,而非单纯‘地’的增值。南线服务的是当下最迫切的民生需求,其经济效益体现在社会运行效率的整体提升,而非依赖不确定的土地财政。”
质询环节,风暴骤起。
那位王专家率先向沈墨发难:“沈主任,你强调服务现有人口,但城市规划要有前瞻性。北线为未来留足了空间,难道我们要等到十年后再次拥堵,才想起来扩容吗?你这是缺乏发展眼光!”
沈墨还未回答,一位地质专家推了推眼镜,开口却是支持沈墨:“王教授,发展不能建立在沙堆上。北线K35+100段地质雷达探测显示存在古河道潜蚀区,地基处理成本和时间将远超预期,甚至存在长期沉降风险。这一点,北线方案评估里为何轻描淡写?”他犀利的目光投向姜云帆。
姜云帆面色不变,从容应答:“现代工程技术完全可以解决此类地质问题,无非是增加一些预算。”
“一些预算?”一位交通规划专家忍不住插话,“根据我的计算,北线因地质问题和更长隧道所需的额外投资,加上后期更高的运营维护成本,其全生命周期成本比南线高出百分之四十二!这绝不是‘一些’预算能涵盖的。”
争论的焦点迅速蔓延。支持北线的专家强调战略布局和未来发展空间,支持南线的专家则紧扣现实需求、工程风险和综合效益。场面一度变得激烈,几位老专家争得面红耳赤。
陆文渊教授始终沉默地听着,手指偶尔轻叩桌面,记录着什么。
就在争论看似陷入僵局时,沈墨接到了顾晓梦发来的一条简短信息:“小心王,他与北线地块主要开发商有长期顾问合同。”
沈墨眼神一凛,抬头正好对上姜云帆看似坦然的目光。他心中雪亮,姜云帆的底牌,就是这评审席上被精心安排的“自己人”。
此时,一位一直未曾发言的环境专家,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,缓缓开口:“我不管什么发展空间、什么成本核算。我只想问,北线规划穿越城北湿地生态敏感区的缓冲区,虽然绕开了核心区,但施工期和运营期的振动、噪音、灯光污染,对候鸟栖息地的干扰,评估报告里为何没有量化分析?只用‘影响可控’四个字带过?这是对自然缺乏敬畏!”她转向沈墨,“南线沿既有交通走廊布线,对生态的扰动最小。这一点,你为何在陈述中没有强调?”
沈墨心中一动,立即回应:“谢谢李教授指正。这是我们工作的疏忽。我们补充的环评数据表明,南线对自然生态系统的负面影响指数,仅为北线的三分之一。”他迅速从平板电脑中调出相关数据图表,投放到大屏幕上。
李教授仔细看着数据,缓缓点头,不再说话。
陆文渊教授终于再次开口,声音沉稳地压下了所有议论:“好了。”他环视众人,“我们都听到了充分的意见。现在,进行无记名投票表决。请各位专家基于专业良知和客观数据,在投票卡上写下你们认为更合理、更可行的方案代号。”
工作人员分发下白色的投票卡。一时间,会议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分纸的沙沙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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