省委组织部的考察组离开清河的那个下午,市委大院里的梧桐树叶落了一地。没有正式文件,没有公开谈话,但某种微妙的气息已经像深秋的寒意般渗透进每一间办公室。
周明远书记的秘书在走廊上被三位局长“偶遇”,每个人都想从只言片语中捕捉风向;姜云帆办公室的访客排到了下班后,谈话声透过厚重的木门传出时总压低三分;就连发改委的楼道里,平日里脚步匆匆的科员们也多了几分若有所思的张望。
“市长明年三月到点,”顾晓梦在加密电话里的声音很轻,“省里现在考虑接替人选。姜云帆上周去了两趟省城,见的都是老泰斗那条线上的人。”
沈墨站在窗前,看着楼下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驶入大院——是姜云帆从省城回来了。车窗贴着深色膜,看不清里面人的表情。“他志在必得?”
“至少势在必争。”顾晓梦顿了顿,“你在重工转型和示范区上的成绩,省委主要领导是认可的。但现在这个节点……太敏感。有人已经开始放话,说‘年轻干部还需要更多岗位历练,不宜过早放到政府主官位置’。”
这话说得含蓄,但意思明白:他沈墨资历尚浅,不适合市长这个正厅级要职。放出这种话的,显然不是希望他上位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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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天后的市委中心组学习会,主题是“新时代领导干部的责任担当”。周明远照例做完主旨发言后,按照程序,该由市长做补充讲话。但市长只是摆摆手,笑容温和:“我今天就多听听同志们的见解吧,特别是年轻同志的思考。”
这个细微的变化,让在场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动。按照惯例,这种场合市长绝不会沉默。唯一的解释是,他已经开始有意识地“淡出”。
姜云帆接过话头,他的发言精心打磨过,既紧扣主题,又巧妙地将自己分管工作中的“亮点”与“责任担当”结合起来,最后还不忘提到:“我们要特别注重培养使用经过实践考验、特别是在复杂局面中能够打开局面的优秀年轻干部。”说这话时,他的目光扫过会场,在沈墨脸上停留了半秒,笑容意味深长。
学习会结束,几位常委很自然地围到了姜云帆身边,谈笑风生地一起离开。另一拨人则走向沈墨,话题却谨慎地停留在具体工作上。无形的磁场正在重新排列组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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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直接的信号出现在周末。沈墨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,对方自称是省城某商会的秘书长,语气热情洋溢:“沈主任,久仰大名!我们商会年底想在清河举办个企业家峰会,不知道您能否赏光出席指导?很多会员企业都对示范区的机会非常感兴趣,特别是您在重工转型中展现出的魄力,大家都很钦佩啊!”
沈墨客气地婉拒了,表示具体事务请与市商务局对接。挂断电话后,他沉默了片刻。这类邀请以前也有,但从未如此直接地绕过所有程序联系到他本人,而且话里话外都带着明显的“投资”意味——不是对项目的投资,是对他这个人政治前景的投资。
几乎同时,许半夏的法律服务站也接到了几起奇怪的“咨询”。有人想了解“领导干部家属经商的最新政策界限”,有人拐弯抹角地打听张成建筑公司现在的经营状况和政商关系。问题都踩在边界线上,看似寻常,却让人脊背发凉。
“他们在做尽调,”许半夏在电话里冷声道,“不只是对你,也在摸你身边所有人的底。换届就像一场大考,你的对手不仅想自己考好,还想在开考前,就把所有潜在竞争者的‘黑材料’准备齐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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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云帆的动作远不止于此。他近期频繁下基层调研,去的都是之前矛盾较多、工作较难推动的县区。每次调研,地方媒体都大篇幅报道,突出他“深入一线解难题”、“推动历史遗留问题解决”的形象。他甚至在一次现场办公会上,当着众人的面,批评了某个拖延示范区配套项目进度的副县长:“不要总是强调客观困难!要学习沈墨同志在重工转型中那种攻坚克难的劲头!”
这话传回市里,不少人暗自嘀咕:姜云帆这是要把自己塑造成既能统筹全局、又能推动具体工作的“全能型”接班人,同时还不忘把沈墨定位在“擅长攻坚克难的技术型官员”这个相对局限的范畴内。
岳川托人捎来一本新编的《玉泉县志》样本,里面新增了“改革纪事”篇章,记录了沈墨当年在玉泉推动的几个项目。扉页上,岳川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:“修史者,当观大势,察细微。大势在变,细微处更须慎之又慎。”
沈墨明白岳川的提醒。换届就是“大势”之变,而自己每一点细微的举动,都可能被放在放大镜下解读。他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谨言慎行,但又不能显得畏首畏尾、无所作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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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周后的市政府常务会议,气氛比往常更加微妙。在讨论一项民生工程资金安排时,姜云帆提出了一个与沈墨方案略有出入的修改意见。分歧本身不大,但所有人都屏息看着沈墨。
如果沈墨坚持己见,可能会被解读为“不尊重即将可能主持工作的常务副市长”;如果轻易退让,又可能传递出“在权力面前退缩”的信号。
沈墨沉思了大约十秒钟,开口道:“姜市长的补充意见很及时,考虑到了财政资金的整体平衡。我建议,在原方案基础上,吸收姜市长的合理意见进行微调,确保项目效果和资金安全两不误。具体调整细节,请财政局会后牵头,我们两家再碰一次。”
他既没有硬顶,也没有软服,而是把分歧拉回到具体事务和技术层面,用程序化解了可能的人事解读空间。姜云帆深深看了他一眼,点了点头:“可以。”
会议继续,但所有人都知道,这场关于权力的漫长序曲,已经奏响了第一个不容回避的音符。风暴还在聚集,而沈墨必须在这场风暴中,找到自己既不随波逐流、又能安然存续的航向。
窗外的梧桐叶几乎落尽了,光秃的枝丫指向灰蒙蒙的天空。冬天要来了,而清河的政治气候,比自然季节更早地进入了严寒与等待的时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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