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四点的清河,街道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。
沈墨站在服务站二楼的窗前,看着外面渐淡的夜色。许半夏已经去休息室睡了,他却毫无睡意。手机屏幕亮着,上面是顾晓梦刚发来的最新消息:
“租赁公司那边查到新线索。租车人虽然用了假身份证,但付款账户关联到一家叫‘鼎信咨询’的公司。这家公司注册地就在清河,法人代表叫王鹏——姜云帆司机的外甥。”
线索像藤蔓一样缠绕着,越收越紧。
沈墨关掉手机,走到书架前。上面整齐排列着许半夏收集的案例汇编,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三本厚厚的文件夹:《玉泉县土地补偿信访案件梳理(2016-2018)》《清河-临港产业协作带政策文件汇编》《省创投引导基金实施问题调研报告》。
他抽出第一本,翻开。里面用红笔标注的地方,那些当年觉得“可能只是巧合”的关联,此刻在灯光下刺眼得像伤口。
门轻轻开了。
许半夏端着两杯热茶走进来,身上披着件外套:“就知道你没睡。”
“吵到你了?”
“没有。”她把茶杯放在桌上,在旁边坐下,“我也睡不着。在想事情。”
两人沉默地喝了会儿茶。窗外的天色从墨黑转向深蓝,城市轮廓逐渐清晰。
“你打算怎么做?”许半夏终于问。
沈墨没有立刻回答。他起身走到白板前——那是许半夏平时给来访者讲解法律流程用的。拿起笔,他在空白的板面上开始写字。
左边写下“妥协”,右边写下“揭露”。
“如果妥协。”他在左边画了一条线,“我可以按照常务副市长的意思,以‘市场运作存在正常风险’为由,在审计报告上签字。结果会是:资金挪用被定性为‘操作不规范’,相关责任人记过处分,产业基金继续运作,区域合作表面维持。我会获得某些人的‘感谢’,甚至可能在接下来的换届中得到支持。”
笔尖停顿:“代价是,改革成果被玷污。产业协作带从此埋下腐败的种子,两地企业会对规则失去信任。而我——”他看向许半夏,“会成为这个网络的一部分。”
许半夏的眼神很平静:“那揭露呢?”
沈墨在右边继续写:“如果我选择把完整证据提交上去。短期内,清河-临港合作会经历地震。常务副市长被查,相关项目暂停,两地企业观望,区域一体化进程至少推迟半年。我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,甚至可能遭到报复。”
“但长远看,”他的笔迹变得有力,“规则得以维护。真正的合作基础才能建立。那些真正想做事的干部,那些守规矩的企业,会看到希望。”
白板上形成鲜明的对比。
许半夏站起身,走到沈墨身边。她没有看白板,而是看着窗外开始泛白的天际:“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一点吗?”
“什么?”
“在玉泉县时,你为了山区管网改造,宁愿得罪领导也要做试点。在清河,你为了南线方案,公开所有数据让民众参与。”她转过头,“你从来不怕选择难的那条路。因为你知道,容易的路往往通向错误的地方。”
沈墨苦笑:“但这次不一样。这次牵扯的人太多,涉及的层面太高。我一个人的决定,可能会影响整个区域的经济发展,影响成千上万人的饭碗。”
“所以呢?”许半夏反问,“就因为影响大,就该妥协吗?沈墨,你教过我一个词——‘系统性风险’。一次小的违规被纵容,就会变成十次、百次,最终整个系统都会崩塌。现在不割掉这个毒瘤,等它扩散到全身,就来不及了。”
她走到书架前,抽出那本产业协作带文件汇编:“你看看这些。从最初的‘双城产业基金’设计,到后来的物流中心、人才共享平台、医保跨省通办……这里面有多少人的心血?顾晓梦熬了多少夜做方案?临港的周伟顶了多少压力推进合作?还有那些率先尝试产业链整合的企业家们——”
她把文件拍在桌上:“如果因为几个人的贪腐,让所有这些努力蒙上阴影,那才是真正的罪过。”
沈墨闭上眼睛。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:老水利员在玉泉县试点村验收时骄傲的笑容;清河重工生产线改造后工人们脸上的希望;临港和清河两地医保互通首日,市民不用再垫资就医的轻松……
还有岳川那句话,此刻异常清晰:“古之大匠,因材施教。今之治者,因地施策。真正的‘砥柱’,不是顽石,而是能化解水势、引导洪流的智慧。”
智慧不是圆滑,不是妥协。真正的智慧,是知道什么必须坚守。
手机震动起来。沈墨看了一眼,是郑组长的电话。
“沈主任,抱歉这么早打扰。”郑组长的声音很严肃,“我们在玉泉的同事刚才传来消息。李伟在县纪委审讯室里,突然改口了。”
“改口?”
“他承认了自己销毁档案,但坚持说所有事情都是他一人所为。咬死与姜云帆无关,说姜县长当年只是正常履行审批程序,对具体操作不知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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