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战场之夜的微妙共鸣,并未能持续太久。那更像是冰冷深海中的短暂光影交错,很快便被更深沉的暗流吞没。次日启程,瑟维斯恢复了她那永恒的平静与疏离,薇奥菈的沉默中也重新掺杂了之前的沉重与迷茫。旷野的苍凉被抛在身后,她们再次进入了一片相对茂密的杂木林。林木虽因季节而枝叶稀疏,但至少隔绝了旷野上那种无遮无拦的悲怆感,空气也清新了许多,带着枯叶和泥土的气息。
午后阳光透过枝桠,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。林间寂静,只有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的鸟鸣。这种相对的宁静,让薇奥菈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些许。她下意识地观察着林间的细节——一只松鼠抱着松果快速窜上树干,几丛顽强的菌类附着在倒木上,阳光在蛛网上闪烁出细碎的彩虹。
就在她们经过一片生长着较多低矮灌木的区域时,一阵极其微弱、夹杂着痛苦呻吟的抽气声,从不远处传来。声音的来源被一丛茂密的带刺荆条遮挡。
薇奥菈立刻停下脚步,竖瞳锐利地转向声音方向。瑟维斯也停下了,但她只是静静站着,红发在穿过林叶的微风中轻轻拂动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仿佛那呻吟只是风吹过某种孔隙的声响。
薇奥菈拨开碍事的枝叶,小心地走了过去。瑟维斯停留在原地,没有跟随,也没有阻止。
荆条后是一小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。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、穿着破烂兽皮袄的男人靠在一棵老树根上,脸色苍白,额头布满冷汗。他的右小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,小腿中段被一个简陋却结实的铁制捕兽夹死死咬住,深陷入皮肉,边缘能看到暗红色的凝固血迹和肿胀发紫的皮肤。捕兽夹的另一端,用粗铁链固定在旁边一棵小树上。男人身边散落着几个同样粗糙的捕猎工具,一个空空如也的水囊,还有一只早已断了气的瘦小野兔。他显然是在设置或检查陷阱时,不慎触发了自己或他人留下的机关,已被困在此处有些时辰了。
看到突然出现的薇奥菈,尤其是她异于常人的银鳞和竖瞳,男人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惊恐,但随即,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恐惧,他艰难地抬起手,嘴唇翕动,发出嘶哑的气音:“水……救……救我……”
他的状况很糟。失血、疼痛、脱水和可能的感染,在这荒郊野岭足以致命。
薇奥菈几乎没有犹豫,立刻上前。她脑海中闪过官道上的士兵、山谷里的义军、洼地中的流民、村镇里的佃户……那些她无能为力或被迫旁观的景象。眼前这个猎户的困境,如此具体,如此直接,似乎不像之前那些情境涉及庞大的命运纠葛或系统性的压迫。她或许可以做点什么。至少,不该像瑟维斯那样,只是静静看着。
她蹲下身,避开男人惊恐又期盼的目光,首先看向那冰冷的捕兽夹。结构并不复杂,但咬合得很紧,以她目前的状态,强行掰开需要不小的力气,而且可能对伤腿造成二次伤害。她需要工具,或者……
她想起了自己残存的权能。虽然凝聚食物失败,但或许可以尝试别的。她集中精神,调动那属于梦境的、微弱的力量,试图在掌心“凝聚”出一些清洁的、可以饮用的水分——这不是创造物质,更像是对空气中已有水汽的一种聚集和纯化。一点微不可察的银光在她掌心浮动,几颗细小如露珠的水滴缓缓浮现,虽然稀少,但晶莹剔透。
同时,她快速扫视四周,寻找可以当作杠杆撬开兽夹或固定伤腿的树枝。
“你在做什么?”
瑟维斯清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。薇奥菈回头,看到红发女子不知何时已无声地走到荆条边,却没有踏入这片空地,只是站在那里,目光平静地掠过受伤的猎户,最后落在薇奥菈凝聚水珠的掌心。
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,但薇奥菈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。
“他需要帮助。”薇奥菈简短地回答,继续尝试聚集更多水滴,并伸手去够旁边一根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断枝。
“帮助?”瑟维斯的语调微微上扬了一丝,几乎难以察觉,“然后呢?你给他这不同寻常的‘清水’,解他一时之渴。然后,你帮他脱离陷阱,处理伤口。再然后呢?”
薇奥菈的动作一顿,转头看向瑟维斯,眼中带着不解和一丝被质疑的恼火:“然后他可能活下来,回到他的家人身边,或者至少有机会活下去。这有什么问题?”
“问题在于‘可能’之后。”瑟维斯的声音依旧平稳,却像冰锥一样刺入空气,“你给了他远超寻常山泉的洁净之水,这消息若在他回去后不经意间泄露,可能会引来其他同样饥渴的流民或心怀不轨者的窥伺、抢夺,甚至为此杀害他。你治好了他的腿,让他得以继续捕猎。他下一次捕获的猎物——或许是一只鹿,几只山鸡——很可能正是另一个在更深处挣扎、指望着这点野味熬过寒冬的流民家庭,或者一只正在哺育幼崽的母兽最后的生存希望。你的‘善举’,在你看不到的命运丝线交织处,可能提前系紧了另一个或另一些生命的死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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